今天的窗外,银装素裹,这是故乡今年的头场雪,一如往年,头场雪还是那样娇媚着窈窕着,透着腼腆和好奇,悄然而来.凭窗远望,最先映入脑海的是农家的节气歌:"瑞雪兆丰年."但愿明年还是个好年景. 想起几十年来,雪曾经带给我的,是人间的酸甜苦辣,细品品,人生几十年,真真是一部杂书一场梦,即便是面对洁白晶莹的雪花,又有谁能解开命运之谜呢? 我们东北大平原上,四季分明是四幅画.春天的恬淡让人怜惜,夏天的热烈让人欢畅,秋天的壮观让人激动,冬天的肃穆让人沉思,而我,一直就陷在冬天这个原本是充满童话的季节里无法自拔.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这些年书读了不少,大诗人咏雪的名句实在是难觅,那是因为在诗词创作兴盛的唐宋时期,在需要繁华的经济和升腾的都市文化作铺垫而孕育的文体兴旺发达的时期,我的故乡东北,还就是游牧民族放牧民谣的时代,是庄稼人靠天吃饭的时代,到了冬天,就是贫穷寂寞孤独单调乃至堕落的时节. 前些天物业换管道,家里来了农民工,其中一位老兄在流水作业的空闲坐在客厅里和我唠家常,他说,我是农民工,在这个公司打工每天60元钱,下雪前就要歇工了,回家猫冬去. 我问他如今咱农民兄弟到了冬天干点啥呢?他说,还是那样,老辈子传下来的,老样子. 于是我脑海里呼啦一下子想起很多关于冬天关于雪的记忆. 那是1972年,在东北一所农村中学里,我的同桌哭着喊着闯到教室里,他跺着脚喊"我姐姐,我姐姐呀_"他的姐姐是我们农中高一年级的学生,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被公社革命委员会的主任强奸后吊死在后山的大树上.按照当地的习俗,这样横死的没有出嫁的姑娘不能埋进祖坟,所以按照姑娘自己留下的话,就把她埋在学校东面的白桦林中.姐姐还给弟弟留下话:长大了给姐报仇. 一晃26年过去了,我眼前总是看见下葬那天那个雪花儿是如何的大,稀稀落落送葬的人们把自己裹在破棉袄中,狗皮帽子遮盖的是老实本分软弱无奈的脸,我们东北的农民呀,那时的心,比雪还要苍凉. 后来我当了知青.大年三十学大寨,我们全户同学在大雪中刨粪装车往大田里运,冰天雪地里我们还举着红旗唱着歌,没有人想到思念我们的父母连个年都过不好,没有人想到我们中间一个农民也没有是什么原因,更没有人想到我们的劳动不过就是一场闹剧,因为我们东北春天长,开了化再给大田运送肥料,那是有足够时间的,而我们,不过就是政治斗争的玩偶罢了.于是从此我憎恨那雪,它让我多少个年远离亲人,留下永远不能弥补的遗憾. 就是在那样艰辛的岁月里,我知道了猫冬的时候农民做什么:一曰寡妇门前是非多.要是村里有个没有主的媳妇那是男人的乐趣,玩玩闹闹后喝上一瓶老白干,热炕头上闷一大觉是何等舒服.二曰赌运赌运赌一赌交好运,随便拿几个钢蹦扔一晚上,就是个乐和,虽然点的是油灯穿的是破衣,穷人的精神世界里也有着梦想呀,何况,总要打发漫长的夜吧. 于是到了第二天,屯子里就很是要闹腾一番:张家的男人输给李家的男人50个粘豆包,王家的儿子赢了刘家老爹的一只鸡,赵家的丈夫输给了陈家姑爷十斤山核桃,输者恼赢者笑,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随后就是女人的叫骂孩子的哭声,然后就是男人们顶满高粱花子的头凑在豆大的灯下,眼睛盯着钢蹦,用手拿着一把松子儿,计算着输赢. 我问农民工"你们家那怎样猫冬呢?"为他点上烟,再倒上茶."我家在图门."图门是我们国家的门户,和朝鲜一江之隔,现在那里街面上看不见年轻人,18岁_40岁的人无论男女几乎都到韩国去打工,那是个朝鲜族聚集的城市.物价昂贵."我们家种地,儿子在家种地,地不多,我出来挣钱,冬天我们那里主要是赌钱,玩,明年再挣."我的心一忽悠,就说"你看你这个钱挣的多辛苦,咱们今年不赌了吧,给你三岁的孙子赚钱上大学.""大兄弟你说的对,我是早就不赌了,等下了雪我的生意就来了,我就是闲着难受出来干,这不是已经立冬了吗,就要忙了." 说着他开始自己的工作,他负责在安装完的管道上打钩子,目的是把管子固定在墙上,他打完了水管子的钉儿后就说,你看你家这个暖气管子,摇摇摆摆的真是难看,然后就叮当一阵子把去年物业遗留的活全干了,我把烟盒塞在他的上衣兜里."老兄,那你下雪后做什么买卖呀?""我开了个赌馆,火着呢."他说完,开门坦然而去. 我喝醉了,媳妇问你到底怎么啦?我说醉话:"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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