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南北通向的大道上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每天我都会在这个时刻醒来。 “得。”“吁。”空中回荡着悠长的赶马声。 “叭,叭。”长鞭扬起,“得得得……”马蹄声更急。 半明半暗的天空雾蔼凝重,只有透过雾障才能依稀看到一团团黑影在移动。马脖下的铃铛儿“叮叮当当”的碰撞清晰悦耳,由此打破了晨间的宁静。 马车来自何方?附近的乡村。要去哪儿——东山采石场。 大炼钢铁那会建成的采石场,此时正活动着一群强壮的人群。 黝黑的脊梁,肮脏的帆布,十斤,百斤的山石凭力扛到马车上,机械的运作,无人理会木板的哀鸣,也没人顾及马儿的喘息。黑红的膛,挥汗的珠,烈日下的身躯,褴褛的衣衫,无奈的人群。为了生存,这群人努力的生活,试图摆脱贫穷,声声吆喝回荡在空空的山谷,似呐喊也似渲泻。 目送装满石头的马车从身边行过,马儿的脚步缓慢沉重,吱呀呀的轱辘声淹没了马儿的蹄声。负重在身,艰难的行走,路很长,长的没有尽头。 马车与我的身体擦肩而过,而后消逝了。目怔怔的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似张黑隆隆的口,吞噬着行走的马车,也吞噬着马车走过的村庄。 近年我总在想,努力地想把幼年的悲乐忆起。努力地捡拾着记忆的碎片,并小心地把它们一一粘起,把模糊变为清晰,熨平了,像一本书,捧在手上,我自己的书,慢慢地品读,品读着其中的悲与乐。 马蹄声,赶马人,真真地从眼前走过,马蹄声环绕在耳边。努力地想,马蹄声真切了,清晰了,像被烙上了。 树梢上的光影慢慢地移动,叮当的碗筷丢进水池里,洗漱过后摆进了碗柜,这时大片的阳光已经铺满了大地,残余下的只有树下的阴影。 碎石垒砌的矮墙下我坐着,心不在蔫翻弄着手上的牛皮纸卡片,“上,中,下,大,小,之。”这几个端正的毛笔字我认得。报纸上密密麻麻的铅字,看了就有点犯迷糊了,只有它们认得我。 坐在那儿不为识字,也不为看报。只为看马。喜欢马儿:长长的马鬃披散在脖颈,耳朵怯怯地翘着,目大而深情,驯服过后温驯的模样我喜欢,但我还是不敢靠近它。 赶马人由南而北的赶着马车,看得出的疲惫,累了,歇歇。马车停靠路边,粗硬的缰绳拴住了电线杆。丢给马儿一些草料,就自顾的躺在树荫下歇息去了,讨上一碗水,就着手里干硬的饼,使劲的嚼着。 “离它远点,小心踢着你。”警示我,赶马人躺在了树荫下,一会儿就从鼻息里发出了震耳的鼾声。 这时才有机会和马儿对望,马儿的眼神温情而深切,嚼食的动作也很优雅。站在旁边看,不觉看呆了,马儿累了。踱到身后,偷袭了一把,摸了一下马尾,蓬蓬的,顺顺的。等马儿意识到外来的侵犯,警觉地竖起耳朵时,我已抬腿跑掉了。 时过境迁,如今路修的越来越宽,汽车跑的越来越快,而马车已是越发的稀罕了。当汽车的鸣叫塞满耳廓时,更加思念起了马蹄声,和那叮当叮当的响声了。 “得,得,得……” “叮当,叮当……” 而今马车已不再,恍惚间才察觉那个年代已经远去了,思绪虽定格在那个空间里,但曾经的马蹄声正随着那个年代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留给我的只是深深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