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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纪事――守护精神病患者的日子里
这是一个发生在我身边真实的故事。 一 在澳洲工作时,国内一个赴南太平洋岛国的十几个人项目工作组,在澳洲北部城市布里斯本转机期间,突然其中一位成员精神失常。在布里斯本的医院进行了简单治疗,但因布里斯本无我外交机构,故为治疗方便需转至悉尼的医院。 事情的起因。在布里斯本转机期间。一顿晚餐中,小组一位成员小卢对大家说觉得身体很燥,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于是就独自离开。待其他成员回到旅馆时,小卢背着行李说想回国,而且也不说什么原因。 在机场候机时,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小卢开始觉得浑身难受,说什么也不要上飞机。并且在候机室里到处乱转。只要见到女士就问:“你知道时光隧道吗?”“怎么你们长得和中国人不一样?”等等问题,女士们对这个陌生小伙子的问题都很得体地报以微笑回答。好在有同事相陪,才没有闹出更大的事情。但等到上飞机时,事情变得严重起来。小卢死活也不上飞机,一再叫嚷:“不!我不能乘飞机,有人要劫持我!”,开始往外跑。做工作不行,几个人强拖也无济于事。航空公司最后考虑安全问题,只好拒绝了他的登机。没办法,项目组只好临时决定,由领队小刘留下陪护,其余人员登机飞往目的地。 在布里斯本,经过医院的简单治疗,情况稍好。经过小刘反复做思想工作,才勉强同意登机。在机场,为防不测,小刘与机场工作人员进行了联系。飞机快起飞了,这时,乘客都已经上了飞机,只剩下了小刘和小卢。两人检票后,进入了登机甬道。就在登机的一刹那,小卢突然转身就跑。但是机场工作人员按照和小刘事先的商量,在他们进入甬道的同时,便迅速关闭了检票大门,并和小刘合力将小卢架上了飞机。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安全抵达悉尼KINGSFORD机场。。。 二 飞机抵达悉尼,由单位两位同事接机并直接送进市内的一家医院就诊。 晚上下班时,领导找到我,让我和他一起去医院探望。在医院等候了近一个小时,医生告诉我们,病人需转精神病医院治疗。于是,领导押救护车,我则驾驶着丰田子弹头面包车,跟着一路鸣笛的救护车,向位于悉尼郊区的医院奔驶而去。 医院位于悉尼郊区的一个港湾处。因为是晚上,加上集中精力跟车,所以连周围的风景都无暇顾及。从小的印象里的精神病医院就是疯人院。深更半夜里的恐怖叫声和病人的行为举止,每每想起来总会让我有一丝丝的恐惧,没想到今天我竟然会跑到这里来。好在有事在身,到了那里竟然什么都没想起来。 在医院候诊室,我才有时间仔细地观察病人。小卢, 26岁,中等个头,削瘦的身材,有点腼腆。经过药物治疗,现在病情有所控制。也许是压力所至,在和我们聊天时,给人的感觉有点精神不振,但当时的精神显得很正常。他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不可理解,也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地严重。安置好了小卢后,我和领导返回了单位。 第二天早晨,我见到了小刘。听了他关于小卢的一些情况,然后我驾车和小刘一起去往医院探望小卢,开始了一周的陪护病人的经历。 今天情况似乎不妙。当小卢看见了我们,尽管很高兴,但感觉上却萎靡不振。说了几句话,便陪他到后院散步。因为是白天,总算有机会好好看看医院的情况了。这里是一家开放型的医院,一座主楼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落。芳草如茵,到处开满了鲜花。如果这里不是家医院的话,倒会是个很好的公园。 小卢见到我们,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开口却不很正常,思想很糊涂,感觉上他的病情又严重了。他一再和我们说他没事,现在真想马上就回国。我们劝他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就可以送他回国了。他说感觉在这里呆着很不安全,总觉得要出事。还说那天之所以不能上飞机,是因为飞机上有人要劫持他,之后便会把他像耶酥基督那样钉在十字架上,把他烧死。我们说,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安全的话,可以转到领事馆里休息,毕竟那里是中国人的地方。他说那也不行,绑架者会跟踪他,直到把他杀死为止。后来便和我们大谈哲学,谈尼采,谈毛泽东思想,好在我们还读过些,否则真要被他给侃晕了。我们就这样一直陪着他,劝慰着他,但好象无济于事。这时,天上传来飞机经过的声音。小卢顿时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吓得浑身发抖。我们知道,那是他内心源自怕被劫持的恐惧。看到这种情况,我们便送他回房间休息。然后直接找大夫,询问治疗情况。 大夫和我们说了诊断的情况,然后和我们一起分析了可能造成这种病情的原因。初步分析是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的冲撞而造成。小卢生性腼腆,性格孤僻。他毕业于国内一所著名的测绘学院,分配至北京一家研究所工作。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读哲学、宗教方面的书籍,而且研究得很深很透彻。喜欢互联网,并通过在网上的学习,提高了自己的英文水平。而且会说很多的生僻词汇,这点连我们精通英文的领导对他感到不可思议。初次出国,感觉一切都不适应,看到国外很多事情不能接受。长期存在于他潜意识的文化抵触于是便突然爆发了。他也问我,为什么会有外国人?为什么会和中国人长的不一样?看到外国人,他在觉得新鲜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到了澳洲后,病情发作,他已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于是便固执地认为自己是穿过了时光隧道里来到这里。 大夫最后告诉我们,通过药物的治疗,小卢的病情会得到很好地控制。 三 接下来的一周,每天和小刘都要去医院陪护小卢。而这一周里不论和哪位同事的话题也自然都是这些,似乎生活已经和这些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更让我感到一丝恐惧的是,脑子里整天想着的都是医院里的情景,想着那些碰见过的精神病患者,那些令我不可思议的病状。和同事半开玩笑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的话,我真的快疯掉了。。。 每当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心中总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有时搞不清究竟哪个是正常人?哪个是精神病患者?看谁都像!试想,当一个人走到你面前,眼睛直瞪瞪地看着你,对你傻呵呵的笑,不知你心里会有什么感觉?你会觉得他有毛病。如果你总碰到这样有毛病的人,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倒霉?不幸的是,这种倒霉的事情,却总让我给碰到。。。 在医院里,遇到很多病人,病状千奇百怪。印象里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女孩。每次见到她,都看见她在做各式的武功动作。时而抱拳,时而打坐。或者翻跟头,或者摆个亮相的姿势。有一次,出于好奇,我们想方设法接近了她。看到我们,女孩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非常兴奋的表情。“你们来自中国吗?”她问我。“是的!”我回答。“那你们一定认识李小龙吧?”她的眼睛亮亮地问到。“知道。不过他早就死了!”我回答。“哦!”这时我看到了女孩脸上笑意的凝固,眼睛里突然变得很忧伤,低下了头,转身慢慢地走了。望着她的背影,我意识到我似乎不应该这样回答她。在不远处,一位曾经自杀未遂的女士,在那里呆呆地坐着,眼里泛着泪水,家人在低声地劝慰着她。还能遇到一些病人,每当走近你,嘴里便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往往碰到这种情况,我们赶紧避开了事。 日子就在这种陪护下慢慢地过去。小卢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但病情却是日见好转,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第七天,大夫告诉我们,病情已基本上得到控制,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包括小卢都非常高兴。 隔天下午,和小刘去医院办理完了出院手续,便和小卢离开了医院。考虑到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悉尼,于是驾车拉着他们去游览了悉尼歌剧院、情人港。小卢一路上很兴奋,和我们有说有笑,还说已经不怕坐飞机了。当然我们尽量不提前事,以免给他的心里留下阴影。在未请示领导的情况下,我决定去悉尼最好的一家中餐海鲜酒家庆祝一番(这种地方一般只有领导才能来这里宴请客人的)。在频频举杯中,我们衷心祝愿小卢能早日恢复健康。当然,这种健康,不仅是生理上的,更重要的则是心理上的。 终于可以把小刘和小卢送上飞机了。在机场,我拉着小卢的手,不停地叮嘱他:回国一定要多锻炼身体。少看些哲学方面的书籍,这些书太误人子弟,哲学家有几个不是疯子呢?多交些朋友,多些社交活动,改变一下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这样下去,不需多久你就会发现,走出自己狭小的空间,外面的世界竟是那样的美好。。。 回国后,没再见到过小卢。每次和小刘通电话,都会问起他。得知他一切都好,心里非常高兴。小伙子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真心希望通过这次澳洲之行,能彻底改变他原有的性格,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为了未来,幸福而快乐地活着。。。 (完) 风时起时落/辽东浪子 二零零一年五月十八日 注:这只是我在国外工作时的许多经历之一。并非想表达什么,也没有什么可抒情的。就这样平淡地写出来,只为能让这点记忆保存的更长久些罢了。。。 ※※※※※※ 笑对人生,且凭风时起时落 欢迎来《听涛阁》作客! |
我是一朵来自深谷的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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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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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淡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