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一夜雨。早上推开窗子,一股混和着泥土清香的气息沁入肺腑,委顿了一冬的精神不禁
为之一振。望着窗外的草地,昨天还是一片了无生气的白花花的干草,经这一夜的雨露滋润,竟泛起
一层嫩绿来。
深深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脑子也变得活跃起来。眼前浮现出了田野、树林、水塘、小河,还有
……留着我童年时光的村庄。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在两地工作,把我送到外婆家寄养。那是北方平原上一个极普通的村落。
而我生命中记忆的第一页就是外婆家的热炕头。冬天,窗外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每当这时,那只
大花猫就会和我一起赖在暖暖的被窝里。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窗上的冰花
也越结越厚,有的像树叶,有的像山川,那里有一个孩子全部的童话世界。
印象中,外婆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了。先是熬好一大锅玉米面粥,于是,低矮的屋子里弥漫了一屋
子的蒸汽,还夹杂着柴禾燃烧时特有的烟味,有时还能闻到一股香甜又带点微酸的味道,就算在睡梦
中,我也会流出口水,那是外婆扔在灶堂里的烤红薯。
料理好了一家人的早饭,外婆又端起一个破洗脸盆,把剁好的白菜梆子掺上麸子和玉米面,搅拌
好了放到院子里,然后打开鸡栋门,那些老母鸡迫不及待地扑向食盆,有一只卢花鸡索性跳进盆里去
吃了。最后一个钻出鸡栋的是那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它总是挺着高高的鸡冠,尾巴不可一世地翘
着,不急不火地跳下台阶,扑打了两下翅膀,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环顾了一下四周,扯着脖子打了
个响亮的鸣儿,之后才大摇大摆地走到食盆边。母鸡们远远见它过来,就都挤到一边去吃,给它让
出很大地方,尽管这样,它仍时不时用它坚利的嘴“敲打”着看不顺眼的母鸡,母鸡们似乎是逆来
顺受惯了,从来不会计较。
看着鸡群热热闹闹地吃着,圈里那头大懒猪看来是饿急了,把圈门拱得“咣当咣当”直响。它
一直认为外婆让那群唠唠叨叨的老母鸡先吃早饭是个错误,它们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给外婆开了家
小小的鸡屁股银行嘛。
最可爱的就是大花猫,它总会陪在我身边。别看整天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其实,它是个真正
的猎手。有一天晚上,我躺在被窝里,和外婆一起听“戏匣子”(收音机),大花猫原本在我身边
打着呼噜睡得很甜的样子,忽然,它一骨碌爬起来,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光,耳朵也竖起
来了,头探出被窝,前爪趴在枕头上,就那样一动不动。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慢慢蠕动着翻过身,
盯着黑洞洞的屋子,除了几处反光,什么也看不清,可我还是努力想找到点什么,大花猫肯定是发
现了什么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睛和脖子都酸了,下巴不由贴到了枕头上,眼睛也慢慢闭上,隐约听
着“戏匣子”还在唱……正在我晃晃忽忽的时候,大花猫利箭一样从我身边窜了出去,接着就听到
老鼠吱吱的哀嚎声和大花猫因愤怒而嘶哑的喵喵声,我摸索着拉着了电灯,只见大花猫的头压得很
低,两只前爪紧贴地面,弓着腰、屁股撅得老高,尾巴高高竖起,只有尾巴尖像狗尾巴草一相摆来
摆去,那只老鼠足有半尺长,可是这会儿已经吓得浑身哆嗦着动不了了。大花猫紧紧盯着它的猎物
,却并不急着扑上去,而那只老鼠却一面紧张地盯视着它的克星,一面狡猾地左右张望。这样紧张
地对峙了足足有五、六分钟,老鼠终于沉不住气了,它猛一转身,飞快向灶堂逃去,可就在这一瞬
间,大花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左前爪按住老鼠,顺势张嘴叼住老鼠的脖子,
然后用两只爪子在老鼠身上撕扯了一阵再把它放到地上,那只老鼠大概是吓瘫了,一步也挪不动,
只是不停地哆嗦。过了一会儿,大花猫用一只前爪碰了老鼠一下,老鼠不明所以地刚想再跑,大花
猫只轻轻一跳就又按到老鼠的后背上,如此反复了几次,那只老鼠不知是吓死了还是彻底泄了气,
竟再也不跑了,就像一滩泥一样软软的窝在那里再也不动了,这时大花猫才把它的猎物叼到了一个
角落里去了。
“老爸,我饿了!!”女儿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而那暖烘烘的热炕头、那只可爱的大花猫
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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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涛
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