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白哭笑】徐亿雄 简洁工作室
哭的艺术 阿年是朋友中少数懂得大哭的。不一定是醉酒当歌的时候,也未必是失恋的余哀,总之,哭就是他投入生活的表现手法之一。 “大笑之后才有大的悲哀;不能大哭的人,必不能大声地笑。”也许这仅是阿年的解释,不过,他大笑的场合,亦显然比常人多。 记得有一回,一群衣冠楚楚的大男人在争论性能力的问题,有人高谈阔论,口沫横飞,并且引经据典,把自己的性谎言支撑得密不透风,以为谁也驳不倒这位‘性情中人’的时候,阿年的大笑,把整个场合压下来。 “荒你的谬!”阿年的笑夹着不屑的轻蔑,“你比小孩子也还肤浅!” 显然,阿年是不明白游戏规则,把好好一场仅限于轻谈浅笑的论辩弄僵,因此,在聚会散了之后,只有他一人没有再跟大队寻乐去;而我则俗物缠身,亦须匆匆离群,逼不得已陪了他走了一段路。 “哈!”海风迎面吹来阿年又在笑了:“很多人都知道生活、明白生活,而且以科学分析或研究的态度对待生活,不过研究与分析,始终是对‘知’的努力,根本与感受生活、与享受生活沾不上边。” “那你即是说他们得个知字!”我显然在逃避,所以跟去了寻乐那群朋友划清界限,免得阿年把我也说了进去。 “要享受生活,就必得品尝生活。”阿年坐在被海港对岸的霓虹照得缤纷的石椅上,深深吸入了一口海风,“品尝就是活在其中,把自己的生命吹入该对象里面,投入、沉溺。当然,很多时候,能够知多些或深入了解,是有助于投入的,但乐趣自然就因此减少了。小孩子对知识一无所知,反而比大人所能体验的更多。” 海风又卷过来,我猛然惊觉自己还是有事待干之身,以为借句话就此脱身,免得被他这样纠缠下去,但料不到阿年竟对着海,哭将起来。 “难道我不认识性吗?Michel Foucault所著的The History of Sexuality我也念得明白!”哭令阿年变得清晰一点,轻蔑的态度也消弭不少,“爱是做的,不是说的!” 阿年这句话把我耳也震鸣了,不是他说话的声调,而是指这话的警省有力! 与此同时,我想起一个朋友的寻欢自述:“我进入了那间日本妓院,女孩子都是一等一的水准,爱是任做的了,就好像吃自助餐一般,你吃得多少,她就供应多少;我试过一天之内,心思思,虽然跑回酒店,但一想起又要走回去,结果,总共去了四次,那话儿就像一支牙膏,用尽后再用鎚去用力敲般,那份过瘾心情,始终挥不去!” 我说了这例,问阿年是不是这回事,但竟然惹得他又大笑起来! “层次不同哇!”阿年摇摇头,“你那位朋友只懂吃自助餐般享受,大咀大嚼,虽然也算明白生活,而且懂得体会生活,但那只算是没有选择的享受,跟饿莩看见盛宴一般无异!” 我愈听愈茫然,海风也愈刮愈冰冷,遂拍了阿年的膊,作了个告别的眼神,三步夹两步的赶去干我的正经事。 又是同一群人在作纯杀时间的聚会,但却少了阿年,据说他在追求一位空中小姐,这个时候,大概是在机场过着不是迎就是送的生涯。 话题自然扯到阿年身上,情况就跟大机构开会一样,谁不在,黑锅就往谁身上推,故此,这类聚会,我例必在场。 “阿年有点儿白痴!”其中一个男人说,“以他的条件,追求空中小姐还要那样鞠躬尽瘁吗?若果是我,三扒两拨就必然到手哩!” 我几乎插口,但想到一段文字后,我知道,懂得大哭大笑艺术,非懂得‘品尝’生活不可。那段文字意思大概是这样的:“凡是倾其热忱以爱人生的人,都想深深知道人生,体味人生的,他们是想把那杯底的最底的最后一滴,也统统喝光;我们固然希望自己是贤者、是善人,但倘或没有断然去做傻子、去做恶魔的决心,则很难能彻底知其真滋味,终究尝不到深奥的生命之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