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红泪

叔父是我的二叔父，我出生的那一年刚好叔父大学毕业。不只一次听上辈们自豪地说：洪家的男儿都是顶天立地的美男子。叔父在众多的同辈兄弟中是最为多才多艺、最为英俊潇洒的，大学毕业后叔父一直在外地工作，了不起的叔父在我幼小的心目中一直是神秘的、并引为骄傲的。对叔父有了明确印象是在我八岁的那一年，回家探亲的叔父在与我比赛背唐诗以后拉着我的小手在护城河边散步，那时候叔父的女儿也已经5岁了。我突然告诉他：“二叔，我小姨妈死了。”叔父吃了一惊：“怎么死的？”“喝农药死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有两行清泪在叔父的脸上流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男人流泪--从我崇拜的二叔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

再一次对叔父有明确印记是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从大人的谈话中得知在外地的叔父生活得很艰难——不是生活上的艰难，而是人际关系处理得不好，以及由此引起的种种的窘境。据说是因为婶母的坏脾气，与叔父所执教的学院领导、同事关系非常紧张，学院地处偏僻，是少数民族地区，婶母在吵完学院同事以后又把战火引到院外，尚未接受文化熏陶的当地野蛮人的菜刀已经直接威胁到婶母及三个堂妹的性命。接到叔父的告急信件，我的父母上下奔波，为叔父联系工作。我第一次懂得送礼是父母在灯下商量该送什么东西给谁谁，记得家里刚刚买的一辆自行车、墙上的壁钟都作为礼物送了出去，父母几年的积蓄以及历尽艰辛的奔走终于换来了叔父一家的返潮。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是我长大以后目睹叔父的种种遭际而深刻体会出来的，长相潇洒不俗的叔父性格却非常懦弱。从妈妈那里我知道了叔父为什么听到我小姨妈死讯时会清泪长流：当年毕业回家探亲的叔父对前来看望我妈妈的小姨妈一见钟情，但长辈们一致反对：理由是当地风俗姐妹不能嫁与亲兄弟，懦弱的叔父与只见过一次面的婶母匆忙结婚，结婚第四天就带着一个残破的梦携着新婚的婶母离开了潮州，也由此拉开了另一个缠绵三十多年噩梦的序幕。

叔父返潮以后，隔三岔五我总看见他带着伤到我家来，不是肋骨伤了，就是手臂上有被咬的疤痕，或者脸上有被抓伤的痕迹。以后我在叔父执教的大学里读书，学校的老师同学几乎都认识我，不是因为我很突出而是因为我是洪老师的侄女；洪老师的名扬校内外也不是因为他很突出而是他家有悍妻！

常常，学院校长主任家的门铃在半夜响起，那是婶母在吵完之后到来领导家告“御状”；常常，叔父的眼镜被踩碎或从三层楼的窗口扔下，那是因为婶母不明白为什么一大叠试卷偏偏是一个女学生的卷子放在最上面，而且叔父的眼镜叠在那里！常常，叔父的衣服被剪成碎片片迎风飞扬，那是因为婶母从叔父的衣袋里搜出了人民币：收入全部上缴的叔父到底从哪里弄来的钱？叔父往往不能在婶母面前自圆其说；常常，备课到深夜的叔父刚要上床睡觉，才发现晚上餐桌上剩下的菜汤稀粥全部移到了床单被褥；常常，躺在床上看书的叔父突然挨了婶母狠命的一拳，眼冒金星，头痛欲裂；常常，邻居看见婶母拿着木棒之类的工具在校道追打惶惶如
丧家犬的叔父。。。。。。

三个女儿，都过了婚嫁年龄，可她们谈婚色变！

叔父，你为什么而结婚？

为了父母长辈的意愿？这30多年的噩梦祖父母能为你承担什么？为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孩子在这样的家庭中所蒙受心灵的创伤是一辈子也无法抚平的；为了生理上的的需求？人之异于禽兽者正在于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的人性大大高于兽性，没有感情的性没有满足可言，这正是你们长期分居的最好注解。

叔父，你为什么不离婚？！

20年前，当我的父母为被打伤了肋骨的叔父换药时就该离婚，可叔父是借口是孩子太小；10年前我姑妈回潮，逼着叔父写离婚诉状，才高八斗的叔父哆嗦着用了两天的时间仍然不能草拟好一份完整的诉状：理由是如果现在离了婚，她（指婶母）的生活实在艰难，姑妈仰天长叹，发誓从此再不管叔父的死活；两个月前弟弟载着手臂上鲜血淋漓的叔父到医院包扎，出院后立即为叔父租好一楼房，要叔父马上搬离家庭，可叔父支支吾吾，言不由衷；几天前我的小堂妹对我说：她一直希望父母离婚，让彼此能过完一个不再吵闹的晚年。

我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这样的婚姻为什么能维持三十多年？昨晚叔父的一句话让我陷入沉思，他说，你的小姨妈是我见过的最为漂亮的女孩。满头银丝的叔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濡润。。。。。或许，少年时期一个荒唐的或者美丽的残破的梦能支撑着一个人忍受任何外人所不能想象的伤痛？即使离婚，叔父也不能起小姨妈于地下而圆梦，莫若这样行尸走肉地活？如果这假设成立，那受害者不是叔父而是婶母！

或许叔父的婚姻不具有普遍性。如果说婚姻最大的作用为了社会的稳定，那么叔父的婚姻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