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家里经常停电。买来大把的蜡烛,放在抽屉里,时间久了,抽屉里有了许多蜡烛,长的,短的,粗的,细的…… 停电的夜里,黑暗诡异魍魉,时常屏住我的呼吸,使我窒息着;寂寞也如黑暗的孪生兄弟,紧随相伴,扰着我。一度我在黑夜里困苦地游荡。祖母刚刚去世,一时沉浸在痛苦中无以自拔。 无法接受昨日还在眼前晃动的人影,今朝却已成为了故人;昨夕呢喃的耳语,今日已是过去的往事。 目睹生命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鲜活的生命倒下了,就如同那落叶一般,从明亮忽儿遁进黑暗里而无能为力。 祖母地逝去,对我打击很大,生活也一下跌进了深谷。每日无泪,无语,整夜整夜地坐着,混沌地活在一个又一个日子里。 妈妈这时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来:“回来吧,我不放心你。”这话,使我的眼泪怆然而出,多日来的压抑终有了渲泻处,于是对着电话那头的妈妈声嘶力竭嚷着:“不去。”撂下电话,拔下了电话线。 白日我仍昏昏嗜睡,夜晚则大着眼睛,数着窗外繁乱的星星,盯着藏在树叶里绵长的月光,努力地回想着和祖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时夜很长,长的总在我什么也忆不起来时才悄悄地离去。 夜又降临了。又是一个没有光亮的夜晚。黑暗里我摸索着。 桌角,椅背,角落……但凡有黑的空间,都被我划亮火柴,燃上了蜡烛。借助着微弱的光亮驱散夜地侵蚀,也驱赶着内心对黑暗地恐惧。 没有风,屋子里空荡荡地,烛光在几十平米的屋子里做着微不足惜的点缀,而我的身影却被这微小的烛火无限的放大,大的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夜肆虐地掳着室内的陈设,在我的视线里是那么的无所顾忌。 烛前,我坐着,无视夜的掠夺,慵懒地坐在空气里静静地观望着烛火的跃动。 幽忽,诡谲,飘然不定。烛火在摇曳,我看到烛在火的灸烤中流下了眼泪,慢慢地,悄无声息,流着,淌着。 烛在火中痛苦地接受着历练,烛在火中动魄地营造着壮烈。 蜡烛用自焚的痛苦展示着绝命的美,我的心被震憾了!倘若不是摧心的悲恸,烛怎会有如此的壮烈?把自己全然奉献,让火来散尽她的光辉。 祖母的一生也不正是如此,最终她也如烛一样,把自己燃尽了,化做了一缕烟,去了,却把美丽瞬间永远留存了下来。 我要把烛泪穿起来,收藏它的美丽。 黑夜,我举着蜡烛,把烛融化在火苗里,一滴两滴……,烛化做了泪,泪滴在了雪白的纸上,纸上有了圆圆的珠。 穿针,引线,挽结,挑捡大小一致的珠,把针穿进去。 烛裂了。 又拿起,烛又裂了。 一堆破裂的珠,重又放进烛火里。 一滴,一滴,烛重又滴在了雪白的纸上,小心翼翼,尖利的针刺进珠心里,穿过去,心跟着针走,线随着手走。 每日我做着细致而漫长的功课。那时已经忘记了夜的漫长,也忘记了内心的苦楚。 正是那段把烛泪穿起来的日子,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使我学会了成长,也学会了一个人去应对无法应对的事情。 几十颗烛泪串成的链,躺在我的掌心里,精致,美丽。我轻声地对祖母说,这是我的心。 我把心收藏了起来,同时也把思念久久地挂在了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