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的死和海子的诗潇湘孤客 李卫东 1、关于海子 海子（1964．4．2－1989．3．26），原名查海生，安徽怀宁人，出身于农村家庭。15岁时海子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大学期间，海子是北大"五四"文学社的成员，与诗人骆一禾、西川等是好朋友。海子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国政法大学，初编校刊，后来走上讲台，任教哲学。1986年底，中国政法大学由市区迁往昌平，海子结识了他后来在昌平唯一的朋友、诗人苇岸。海子曾经加入过1987年冬天由"朦胧诗"主要诗人发起构成的"幸存者诗歌俱乐部"，在一次讨论中被个别诗人的出言不逊深深的伤害，为此海子还在好友骆一禾面前哭过。海子是中国20世纪80年代最有活力的诗人之一。因为性格孤僻、理想难以实现、感情上失恋等各方面的原因，海子于1989年3月26日下午5点半左右海子在北京山海关至龙家营之间的火车铁道上卧轨自杀。海子自杀一事，在诗歌界、批评界、学术界，甚至社会上，引起了巨大而持久的震撼，大家一直都在讨论此事，其诗歌也因此受到广泛关注，他的好友西川曾说："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 2、海子的诗 海子诗歌的写作生涯非常短暂，他的成熟期一般认为是在1984到1989他去世的这五年。但是海子是一个及其丰产的诗人，在他短暂的诗歌生涯中留下了近500首抒情诗，7部长诗（诗剧），计200多万字的诗文作品。这其中流传最广、最具影响力的是他的短诗，正如海子自己说的，他的短诗是绝对抒情的，有一种刀劈斧砍的力量。海子短诗的代表作有写于1984年的《亚洲铜》、1985年6月写的《麦地》、1989年1月13日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1989年3月14日写的被认为是绝笔的《春天，十个海子》等。在海子的诗歌中， "麦地"、"麦子"、"土地"、"死亡"等意象经常出现，海子诗歌中的"死亡情结"非常的重，关于这些，前人已经由非常多的论述，这里就不多说了。 海子关于诗歌由着非常崇高的理想和追求，在他的《诗学：一份提纲》和《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中，都流露初了想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建立自己的诗歌帝国，自己成为帝国里的"王"。海子曾经说："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大的集体的诗。我不想成为一个抒情诗人，或一位戏剧诗人，甚至不想成为一名史诗诗人，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民族和人类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这些理想在他的《祖国（或以梦为马）》等短诗中可以体现："万人都要将火熄灭 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太阳是我的名字／太阳是我的一生／太阳的山顶埋葬 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骑着五千年的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海子对诗歌的定义是"不是感性的诗歌，也不是抒情的诗歌，不是原始材料的片断流动，而是主体人类在某一瞬间突入自身的宏伟--是主体人类在原始力量中的一次性诗歌行动。"但是在现实诗歌环境中，他的诗歌理念并不为当时的主流诗坛所接受。"幸存者俱乐部"的成员曾经在会上对海子的长诗大加指责，北京作协在北京西山召开的诗歌创作会议上，有人给当时不在场的海子罗列了两项罪名"搞新浪漫主义"和"写长诗"。 结合这些背景，我们来分析一下他的短诗代表作之一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首诗歌写于1989年1月13日，海子自杀前两个月，不少人认为这首诗是海子告别人世的离歌。但是也有不少人从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做一个幸福的人"、三个祝愿等字眼上看，误认为这体现了海子对幸福的追求，诗中洋溢着温馨与浪漫，我见过不少的毕业论文甚至一些大中专院校老师的论文都是这样写的。那么这首诗到底是"生命的挽歌"还是"幸福的歌唱"呢？ 还是先看这首诗歌写作的背景。这首诗歌写于1989年1月13日，当时海子已经随中国政法大学迁往距北京市区30多公里外的昌平，远离了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几个诗友。虽然他在昌平结识了诗人苇岸，并成为好朋友，但是1988年上半年，随着中国政法大学搬往新校区，距离的拉远也使得他们的交往骤然减少。这段时间，海子的生活是相当的孤单。再者，据苇岸和西川的回忆，当时海子的初恋女友，也就是海子在诗歌中提到过的女友B，当时已经传来成家的消息，B女士还在此后到过北京看望了海子，这件事使得海子非常的难过，曾经因此喝醉过，并在他"看不起的"同事面前讲了他们以前的事，这成为后来他自杀的直接导火索。这些等后面再详细的说。 从这些背景材料来分析，海子当时写这首诗歌，应该是怀着一种比较复杂的心情，他想让自己在诗歌中体现出一种乐观开朗的积极心态，但是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苦难痕迹又很自然的在诗歌中表露了出来。 "喂马，劈柴"，"关心粮食和蔬菜"，" 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这些本来是一个人现实生活中最普通平常，最基本的生活琐事，但是海子却把它们当成是幸福的的标准，这也暗示着诗人现实生活的矛盾与痛苦。生活中的海子虽然是一个大学教师，但是据他的朋友西川在《怀念》中介绍的，海子生活其实相当贫困，"在他的房间里找不到电视机、录音机、甚至收音机，诗人每天在贫穷、单调与孤独之中写作，他既不会跳舞、游泳，也不会骑自行车。在离开北京大学的这些年里，他只看过一场电影......"贫困的家庭肯定是希望身为长子、在大学教书的他能给家里提供一些经济上的资助，但是据海子的朋友们回忆，他除了给家里买过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寄过一两回购买种子的钱，给他的弟弟付过为数不多的学费外，远远没有达到父母对他这位长子的期待。清贫产生孤独，孤独难免自卑，自卑滋生痛苦。在诗句中这些平凡的生活琐事的背后，隐藏的其实是海子一颗孤独而痛苦的心！ 西川的回忆还证实了，海子就是和自己的家人也很少沟通交流，虽然他和家人关系很好，还同大弟弟查曙明保持通信，但他的家人并不理解他的思想和写作。据说海子的父亲甚至有点不敢跟他说话，因为他是一个大学教师。这样的生活一般的平常人都不能忍受，更别说是一个敏感脆弱的诗人。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这一句诗更可以细细品味，我认为首先这个说法本身就是一个不可实现的矛盾，幸福应该是一种内心的满足感，是不可以用决定的方式去安排的，不是你想不想做的问题；其次，"明天起"的说法其实也正意味着，这些是他今天追求而不能得到的。那么到了明天他所追求的这些所谓的幸福就真的可以实现吗？我看未必。因为明天本身就是一个空泛的概念，"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把希望寄托在明天，必定只能收获失望。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以及对"陌生人"的三个祝愿，大多数人从中看到的是海子"对世间的一切慷慨的给予自己的祝福"，很少有人能体会到海子在写这些诗句背后内心的心酸。关于此节诗歌的理解，说法很多。我比较赞同的观点是，此节诗歌与他的初恋女友B有关。苇岸和西川在纪念海子的文章中都曾提到了海子的女友B，"这个女孩子1987年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在做学生时喜欢海子的诗。在我的印象中，她时中等身材，有一张圆圆的脸庞。她大概和去年（1993年）去世的内蒙古诗人薛景泽（雁北）有点亲戚关系......她是海子一生所深爱的人，海子为她写过许多爱情诗，发起疯来一封情书可以写到两万字以上。至于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分手的，我不得而知。但是海子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已在深圳建立了自己的家庭。"（见西川《死亡后记》）海子在诗歌中也多次提到过B,还有一首专门的短诗《给B的生日》（1986年9月10日）。这里需要澄清的一点是，西川提到的"最后一次见到她"，从西川和苇岸的文章中分析，应该是海子自杀前一周的星期五，也就是1989年3月17日，而不是很多人在文章写的那样，海子是见过B之后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是，我们可以猜想，海子这个时候肯定已经知道昔日女友已成他人妇，甚至他已经知道B要来北京的消息了。这种"曾经沧海"的心灵痛苦只有那些真心爱过的人才能体会，此时的海子应该还保留着对美好爱情的最后一丝希望，他还认为虽然不能长相厮守，但是还可以为之祝福。所以他在诗歌中间连连对"陌生人"三个美好的祝愿，"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很多人把此处的"陌生人"理解为就是指B的新任恋人，认为这是海子"善意良心"、"君子之怀"，对前女友的深切眷恋和挚爱。对此说法，我并不能完全赞同。我认为此处的"陌生人"应当做泛称理解，是包括B的新任恋人在内的芸芸众生。 诗歌的第一节和最后一节都出现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一意象，这是海子在诗歌当中自我构建的一幅幸福的理想世界的图画。但是这一构建的基础却是一系列的矛盾和不可实现，这也就注定海子的理想世界就像是一座沙雕的城堡，注定会在某一瞬间轰然倒塌。 整个这首诗，可以说是交织着理想与现实、希望与痛苦的矛盾。 3、关于海子的自杀
但是对待海子的死亡的问题上，人们谈论得太多了。谈到海子，我们也不能避免的要谈论他的自杀。 关于海子自杀的原因，说法五花八门。西川在海子去世后的第五年写的《死亡后记》中的概括我觉得是比较接近事实的！他在文章中把海子自杀的原因归结为七条： ①自杀情结。海子是一个有强烈自杀情结的人，他的诗歌和日记中可以找到大量自杀的精神线索。他生前甚至和昌平的朋友苇岸谈到过自杀的方式，海子当时认为卧轨是最便当、最干净、最尊严的一种方式。海子还经常自我暗示"天才短命"。 ②性格因素。西川、苇岸等海子的朋友都谈到了海子的性格,"纯洁、简单、偏执、倔强、敏感，爱干净，喜欢嘉宝那样的女人，有时有点伤感，有时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③生活方式。海子的生活方式相当的封闭，而且他还拒绝改变他生活的封闭性。如1988年底，他的好朋友西川和骆一禾先后结婚，但海子坚持不结婚，还劝他们别结。海子渴望交流，但是简单、枯燥的生活使得别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他得生活中缺少交流。 ④荣誉问题。弥尔顿说过："追求荣誉是所有伟人的通病。"海子在追求名誉的道路上面临着两方面的阻力，一方面是社会对于诗人的不信任；另一方面是受到压制的先锋文学界内部的互不信任、互不理解。这在前文已经论述过。 ⑤气功问题。海子自杀后医生的死亡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某些人依据海子生前曾着迷于气功，认为海子"练功走火入魔"而死。西川根据海子生前与他关于气功问题的谈话以及海子前后留下的三封遗书，认为海子虽然练气功出了一些身体方面的原因，但在他自杀的时候是相当清醒的！ ⑥自杀的导火索。也就是他的爱情生活，前文我们提到过的海子的前任女友B。海子的朋友西川、苇岸都在文章中提到过，海子自杀前一周（推算应该是3月17日前后），海子与B见过面，当时她对海子很冷淡。在当天晚上，海子和同事年终聚餐时，喝了很多酒，并跟同事讲了很多当年他和女孩的事情。第二天早上酒醒之后，他相当后悔、自责，认为伤害了那女孩子，对不起所爱的人。21日，星期二的时候，海子还跑去苇岸的住处，据苇岸回忆"他脸色憔悴，神情异样。还未上楼，他开口就说：我差点死了。"后来他们聊了很久，可惜苇岸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此后海子再没见过任何朋友，26日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 ⑦写作方式与写作理想。前文已经介绍了海子的诗歌理想，这里我们就不详细展开了。海子迷信"天才短命" ，他诗歌的写作就是对于青春的激情燃烧。"他可以一个晚上写出几百行诗，而坐下来的头两个小时所写的可以几乎是废品。"在他的写作方式和写作目标之间横亘着一道几乎不可跨越的鸿沟。海子献身写作，在写作和生活之间没有任何距离。 西川曾说："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海子自杀后这十多年中，海子确实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个绝无仅有的话题，许多人怀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参如到了这一必将载入史册的事件中来。此后的许多诗人更是将海子事件当成一个精神榜样，刻意模仿海子。 "诗人"这一称呼在很多的时候成为"特立独行"、"疯子"、"精神不正常"的代名词。甚至有诗人在自杀前还特意跑到海子的家乡去祭奠海子。可以说海子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一代诗人的生活状态与生存状态。 海子死后，对他的评价也是相当的多，各种说法都有。这其中，我比较倾向与学者余杰在《火与冰》一书中对海子的评价："我无法想象海子这样的人活到90年代将是怎样的结局。至少，80年代，梦还是梦，美丽的还美丽着。海子在80年代最后一个春天到来之前死去，他断然拒绝了90年代，他很明智......即使在海子的母校，未名湖畔已换上了一批捧着《托福大全》的学子。海子理应死去，他不可能行走在这样的队伍里；海子将永远痛苦，即使他用死亡来消解痛苦。海子以他的死肯定了诗。海子以他的死否定了诗。" 关于海子的话题，可以谈的还有很多。比如他的诗歌的诸多意象，比如他的长诗，比如他卧轨时带的四本书《瓦尔登湖》、《孤筏重洋》、《新旧约全书》和《康拉德小说选》...... 最后以我自己为海子写的一段姑且称为诗歌的文字结束本次讨论： 那哐当的撞击声 可是和韵的诗拍 还是大地的合唱 想念低头的麦穗 母亲的镰刀 还有父亲如弓的脊梁 生有何欢 死又何趣 好想知道 那地狱的最底层可有天堂引用> --> ※※※※※※ 本人进驻各大文学网站，笔名：红尘峰塔，敬请版有关照，可在网上直接输入笔名，便可查找，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