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生命之潮（组诗）

文/漂之雨

决堤的黄昏

距河堤一公里不到的病房
白色的床，白色的褂，白色的药
白色的黄昏，白色的灯，白色的人
白色的生命，白色的死亡

在这白色的迸裂中
白色的路  白色的水流  白色的......
躺着的人  躺下的夜空
苏州河的水托起漆黑的风
旋涡里的旋涡  旋涡外的旋涡

窗前  窗口  窗外
站着的黑  跪着的黑  趴着的黑
人的一生的光明，是黑色的花朵
还是？黑色的果

在这万籁俱寂  连死神都难以回答的面前
我苦苦哀求
上帝啊！请您决一道死亡之堤
让苏州河的悲恸冲没这黑色的时间
让苏州河的怒涛为我的姐姐  送行

是谁点燃了天边那盏飘摇的鬼火
是谁剜破了心灵的血脉
血潮汹涌的黄昏，姐姐那最后一眼的宁静
一如人生的绝唱。茫茫夜空
失血的月光，永远，永远地
扎入我  一生的伤口

生命或死亡之路

一公里的路很短，短得像块跳板
白色牢笼，像座决堤的码头
姐姐您却用了一生中最漫长的痛苦
宁静地站在跳板的尽头，期待一场风暴

守着这凋零的季节，守着苏州河
曾经的无奈，和曾经的水流
八年，不仅仅是数词
八年后的苏州河
柳枝被压成一种绝望的角度
与跳板等高的是生命的开始
还是死亡的勒索

八年中，有多少的一公里呀
反反复复地测量这段生命的轨迹
我的泪和苏州河的长堤
还有当年您奋力跳入水中救我时瞬间的窒息
或许，生命无限，比如：一公里的生命
跳板的生命和死亡的生命

当生命面临死亡

病房里的您
要求弟弟在姐姐生命最痛苦的时候
给姐姐以微笑的方式举行一生中
最平常的  诀别

诀别？这人生忌讳的字眼
在您的眼神里却是如此的坦然
当我接过这异常平和的神情
我听到您纤弱的呼吸声里充满了爱

半年之久的病榻上
每天大剂量的化学药物面前，您什么也没说
像您的身体。身体是不会说话的
可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有痛点啊
包括您的眼神，和您的呼吸
或许，您那三次手术后的伤口没了痛感？

每天的午饭时间，我都会离开单位
以一种思考的速度进行一公里的往返
是忧虑？是伤感？是绝望？还是？
骑着自行车，阳光或雨天的路跟这个城市
跟苏州河摆渡的轮次毫无关系
仅仅跟姐姐您的微笑  有关

微笑，或许不是生命内涵的本质
而死亡的微笑是人类可遇不可求的品质
下班后的晚上，我常常背着您和家人逃学
悄悄地在病房外偷听您的微笑
很多次，我却听到了您在姐夫面前的抽噎
我肯定这是  死亡天使的微笑

生命的时间  距离

八七年的再次搬迁远离了家里所有的亲人
也包括姐姐您。十公里的路程很长吗？
毗邻苏州河岸的工作单位不同样毗邻姐姐您吗
十公里的往返中，有很多很多的思念和不舍
交错的担忧在路途的延伸或缩短中很难预料
每天经过您的家门，却不敢看一眼
即使在意地一瞥，也偷看不到您操劳时的汗滴和微笑
失落眼神在苏州河的水流里，一次次遁入旋涡
又一次次晨曦般  升起。贼亮贼亮

河风吹过时，我能闻到姐姐您身上的药味
偶尔因风向的改变，您也能闻到我的汗臭味
在这一公里的生命过程中，体味的生命
谁也无法剥夺！即使，十公里或十一公里
即便是：当年的苏州河恶臭！
一方的水养一方的情。苏州河的水位  错落有时
生命潮汐于生活距离中，或东  或西
而只有水，是漫长河堤的唯一牵挂

无论月有多高，路有多远
时间，人类奢侈的摆设
生命的时间，在死神的微笑下显现出一生的价值
虽然，姐姐您  离开了我

2007-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