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免费坐 我的家随便住"

的姐赖盛秀反复去都江堰，将受灾群众送往成都；最多的时候，她家住了20多名受灾群众

讲述者：赖盛秀

　　年龄：40岁 

　　身份：乘风出租车公司驾驶员

　　过桥就到公公家 

　　她却调头去帮更多人

　　"来来来，免费回成都了！"5月12日晚，成灌高速都江堰收费站，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雨中，一只手扶在出租车车门，一只手不停挥动。她的头发滴着水，眼眶泛红。这个妇女叫赖盛秀，她和老公合开一辆出租车。当晚8时许，他们从成都开车抵达都江堰，车辆已经不能进入城区。赖盛秀在成灌高速路口下车，拦下一辆机动三轮车，她要看看独居在此的老人公。

　　以前曾陪老人公在都江堰市中医院看过病，此时，那幢楼已成废墟。路边，有几位穿着睡衣的年轻女孩，蜷缩着身体，大雨淋得她们瑟瑟发抖。更多的人一脸木然。此时，再过一座桥，就到老人公的家了。但在桥头所见的这幕注定要改变车的方向。很多人拎着行李往城外方向走，其中一位年轻的母亲左手打着伞，右手牵着孩子，背了一个大包跟随着人群往前涌。伞太小，雨水打湿了她衣服。赖盛秀再也忍不住了："快回成灌高速！"三轮车在她指挥下调头，离老人公的家渐行渐远。赖盛秀想："我会背上不孝的骂名。"她又想：老人公只有一个人，还有那么多人需要帮助。想着想着，"的姐"的那种泼辣劲又上来了：老人公要是真出事了，我去也不管用。

　　乘客竞价打的

　　她免费先拉孕妇学生

　　回到成灌高速路口，人头攒动。"带我回成都嘛！"这些人都是从都江堰走出来，急于出去投靠亲戚，即便驶来一辆私家车，他们都像看到救星一样围上去。赖盛秀的出租车前站满了人。雨中，一名年轻的孕妇头发滴着水，她双手捂住肚子，在人群中努力昂起头，吼道："我出300元，载我回成都嘛！"紧接着"400元"的声音又响起，甚至有人将价格开到了"1200元"。他们全身淋得湿透，眼神和城内的人那么相似，迫切想离开这个给他们带来恐惧的地方。

　　"不要你们钱，免费带你们回成都！"赖盛秀先把年轻孕妇扶进上副驾驶位置，又让三个学生坐进了后座。茫然的老公不停追问父亲的下落，赖盛秀忙着安排乘客，无暇顾及。

　　车发动了。赖盛秀摇下车窗告诉老公："你去找爸爸，他们太可怜了，我先把他们载回去！"老公愣了愣，点了点头，"好嘛，你想咋个就咋个。"老公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嘴里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挂着苦笑：他知道，依老婆的脾气，她想干什么，谁也阻止不了。倒车镜里，老公站在雨幕中，身影越来越远。赖盛秀有些内疚，但听着孕妇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轻松许多，从这夜起一直到5月17日，都江堰都会出现川ATN146的出租车和赖盛秀的身影。

　　送了一件水

　　婆婆感动得跪下了

　　直到13日清晨6点，天已经麻麻亮了，她才看到丈夫和老人公，窝在彩条布搭成的棚子下面。房子已成危房，但老人公却执意留在都江堰，等映秀的女儿回来。老人公心中也有些对媳妇的不满：都走到家门口了，都不关心我这个老头子的死活。

　　在运送乘客去成都的途中，赖盛秀听电台里说，都江堰现在缺少水和食物。仅在成都停留1个多小时，赖盛秀又驾着车返回都江堰，此时，车的后备箱装满了饼干、沙琪玛等干粮和19件矿泉水。

　　她一路走走停停，挽起袖子将水和食物搬到帐篷前，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嚷嚷："快来领水和食物，不要钱！"周围几个帐篷的人都涌上来。领水的人群中，一位拄着拐杖的干瘦太婆，眼巴巴望着赖盛秀分水，怯生生问了句："大姐，我房子垮了，身上没钱，能不能给我喝瓶水啊？""不要钱，不要钱。"赖盛秀抱起一件水说，"婆婆，你住哪？我给你拿过去。"婆婆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流出眼泪："你心太好了，感谢啊感谢......"她双膝一屈，抓住赖盛秀衣襟跪下去。"哎......"赖盛秀感觉喉咙管梗得痛，不晓得说什么好，一把将太婆扶起来，捡起她的拐杖。背过头，抹了眼泪。

　　我只给了一件水，她就给我跪下了......"事隔1月，再回忆起这幕场景，赖盛秀仍然哽咽。

　　最高峰时

　　她家住了20余受灾群众

　　5月15日，在都江堰的老人公等到了冒险从映秀走回的女儿，赖盛秀将他们接回了成都的家中。此时，她的家里已经住了10多个来自都江堰的受灾群众，他们都是坐赖盛秀的出租车来到成都又无处可去的人。

　　90平方米的房子，三室一厅。赖盛秀在卧室里铺上了地铺，有两间卧室睡女的，一间卧室睡男的。还是睡不下，客厅的沙发睡了两个人，老公每晚住车里。就这样，赖盛秀家成立了一个新的"大家庭"。最高峰的时候，家里住了20多个人。

　　渐渐地，赖盛秀感觉正常生活被打乱了。她以前交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房间，"用手抹地板，都看不到一点灰。"而现在，她比以前打扫得更勤了，但仍乱得很。特别是堆放在阳台上那长长短短的男女鞋，风一吹，一屋子脚臭味。赖盛秀有些烦，有时交完车都不想回家。很多次，她躺在沙发上面对狼藉的房间，不停安慰自己。渐渐地，她习惯了杂乱。有几个受灾群众住久了后，开始帮着她打扫卫生。

　　而老人公的气还没消，整天不和赖盛秀说一句话。电视上每天播放着抗震救灾新闻，老人公渐渐有些触动。有天早上，赖盛秀刚起床就碰见买菜回家的老人公，背着一背篼的蔬菜和肉。老人公说，媳妇做对了，是该帮助他们。

　　有些人与亲戚联系上，有些人在成都找了工作。伟伟在一品天下的火锅店当上了服务员，他隔三差五地到赖盛秀家坐坐，与她唠唠家常，吃顿便饭。赖秀英的家成了他在成都的一个落脚点。

　　有两个19岁的汶川女孩，在赖盛秀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两个女孩很懂事，怕给阿姨添麻烦，每天都在成都找工作。上周，她们在茶楼找到了服务员工作，要交300元押金。"交钱就是歪的！两个女娃娃，我不放心。"赖盛秀不同意她们去。一个多月相处，赖盛秀早把她俩当作自己的孩子，"住进了我家，我就要保她们的安全。"如今，这两位汶川女孩还住在赖盛秀的家里。

　　本报记者 蓝岚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