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闲挑灯花

    自2006年12月起，引人注目的蚌埠双墩1号墓葬考古，历经19个月的抢救性发掘目前已接近尾声。6月15日，来自中国社科院、中科院以及湖北、陕西、江苏、安徽各地的考古专家云集安徽蚌埠，经过实地考察后判定，这是一座距今2600多年春秋时代的诸侯王级墓葬，墓葬发掘中呈现的圆形墓葬形制、结构和五色混合土、放射线、土偶内壁等遗迹，均是我国考古史上从未见过的新文化现象和建筑遗存。这是考古人员继近年来在古墓葬北侧双墩遗址上发现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和极有可能是汉字起源的刻画符号后，获得的又一重大新发现。

    由1号、2号墓葬组成的双墩墓葬，是两座高9米以上的古墓葬封土堆，人们习惯上称之为"双墩"，它就坐落在安徽蚌埠市距淮河北岸3.5公里的小蚌埠镇双墩村。关于双墩的来历，当地流传这样的传说：古代有十个太阳，二郎神为将其他太阳用山压住，他担山撵太阳经过此地歇脚，发现鞋内有土，于是脱鞋倒土便倒出了两个大土堆来。这也就成了现在双墩村的标志。

    其实，双墩的遗存不仅于此，早在1985年蚌埠市博物馆文物普查时就发现了双墩古墓北侧500米的双墩遗址。遗址中心面积约12000平方米。1986年秋蚌埠市博物馆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后，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于1991年春和1992年秋为配合国家重点科研课题"苏鲁豫皖先秦考古"进行了两次发掘，三次共发掘总面积约375平方米，出土了大量陶片、残陶器、石器、骨器、角器、蚌器和大量红烧土块以及丰富的螺蚌壳、动物骨骼等文化遗存。经碳14年代测定，这些文化遗存距今约7300年左右，是目前淮河中游地区已发现的年代最早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与距今4000-6000年之间的薛家岗文化、凌家滩遗址及侯家寨遗址相比，双墩文化把安徽的历史提前了2000多年。在双墩遗址中最让考古学家吃惊的是发现630多件刻画符号。考古专家认为，这些种类繁多、结构复杂、数量惊人的刻画符号大大超过周边文化遗址，这在世界考古学上也是极为罕见的，对探讨中国古文字起源以及文明起源，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

    正是双墩遗址上的文化遗存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双墩古墓葬的考古发掘自然也倾注了人们更多的期待。而之所以选择当前对双墩进行抢救性发掘，乃是源于对古墓葬的保护。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双墩某雷达连为建雷达站修筑防空军事设施，推平了两墓墩顶部并挖开两墓墩封土堆，致使两座古墓遭到严重的破坏。驻军撤防后，防空洞给古墓葬保护留下了隐患，其中位于北侧的1号墓在2005年6月遭到盗墓分子破坏，所幸盗掘未遂。基于此，蚌埠市人民政府认为双墩1号墓葬不宜继续原状进行保护，根据"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文物保护方针。2006年蚌埠市向省主管部门申请抢救发掘保护，得到了国家主管部门的批准，并于当年底由安徽省文物考古所实施发掘。

    蚌埠双墩1号墓葬在发掘过程中采取两分法，先发掘封土西半部，再发掘东半部，前三个月时间发掘完毕封土后于2007年3月开始发掘墓坑，考古人员在墓坑上部2米深范围内，发现了二层台以及各种图案、土丘、土偶、土偶内壁等遗迹现象。期间因露天作业缺乏保护而一度停滞发掘，2008年3、4月间，又因坑壁塌方和地下水渗透，不得不边加固边发掘。双墩1号墓葬的发掘跨越三个年头历时19个月，于2008年6月中旬发掘到底。至此，深达7.5米至8米的墓坑，直径约有20.2米的墓口全部清晰地呈现出来，由墓顶向下俯瞰墓穴，可见中央的墓主墓穴和四周分布着的10个殉人坑，以及两个较大的殉葬物品坑。6月15日上午，考古工作者开始从墓葬中提取文物，随后一批尘封二千五百多年的珍贵器物相继离土。其中，有完好无损的一组9个青铜编钟，有7只青铜鼎，有11件石磬，还有数十件其他青铜容器、兵器、车马器和玉器、陶器等。令考古工作者欣喜的，这次墓葬发掘发现了考古史上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极其复杂的遗迹现象，其墓葬的形制、结构和遗迹都是我国墓葬发掘中的重大新发现。故宫博物院原院长张中培由此判断，双墩1号墓葬是一处经过"精心构思、精心设计、精心准备、精心施工、精心装饰"的重要遗迹。这些我国考古史上从未见过的新文化现象和建筑遗存，涉及到考古学、历史学、民族学、天文学、宗教学、地质学和建筑学等多种学科，而要解开笼罩其上的重重谜团，无疑是给考古发掘提出了的新课题。

    那么，墓葬内出现的诸多复杂而神秘的遗迹现象究竟蕴涵何种意义？遗迹所依附的信息又在向后人昭示些什么呢？

    首先，蚌埠双墩1号墓采用了我国从来未见过的圆形墓坑结构,不仅墓室结构形制是圆形的，其墓底埋葬布局也是罕见的圆形底部,尤其是墓口下2米处有一个二层台,二层台往下的墓壁微向内斜,直至墓底的布局，与我国已发现的多为长方形、船形、龟形和方形圆角穹隆顶等墓制结构有着显著区别。如此圆形土坑竖穴墓是否源于古人对"天圆地方"与"天人合一"的崇拜？

    双墩1号最为复杂的遗迹现象，当属墓葬使用了黄、灰（青）、黑、红、白等五色颗粒混合土作为封土、填土。这种颗粒混合土非一地所产，均需异地选择和采运，并需要进行人工混合成不同的深浅颜色。墓葬还使用了前所未见的封土堆下白土垫层,封土堆底部(除墓口和墓道外),铺垫了一层厚0.3米左右的白土层,直径约60米，气势非常壮观。墓葬使用了显然并非取自一地的不同颜色的土定有特殊意义，是否象征墓主拥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尊贵地位？

    让考古工作者倍感惊诧的是，双墩1号墓坑表面首次出现由填土构成的太阳放射线遗迹图案，而且这些图案由深浅不同土色构成，厚度约0.70米，呈扇面形状从中间向四周辐射，放射线共有约20条，并有一定的角度规律。在原始农耕社会，这种放射线遗迹图案除了象征王权外，是否有拜祭太阳神的某种天象或天文的象征意义？

    叠压在放射线遗迹填土层下,墓坑周边约2米宽范围内,建有18个大小不同馒头形状的土丘,直径1.5至3米不等。同时在这层填土中还放置大量的土偶，土偶形状为尖顶圆体或方体，体表有明显的绳索痕，高20至25厘米，直径10至15厘米。这种墓坑周边分布的土丘和填土层中的土偶分布颇为玄妙，前者是否象征天上的星座或群星？后者是单纯的建筑材料亦或是淮河流域传说中的女娲抟土造人？

    双墩1号墓考古发掘中展陈的多重新文化现象堪称世所罕见，而其墓主的身份更是引人关注的未解谜团。由于双墩墓葬目前尚没有查到文献记载，只能从墓葬的规模葬制判断为诸侯王级的墓主。应国家文物局指派专程赶到现场的人骨鉴定专家、吉林大学教授朱泓在实地考察主墓人骨后，据主棺椁中仅剩的几颗牙齿磨耗程度测定，墓主死去的年龄应在40岁左右，其他10名陪葬者在20多岁至40余岁之间。有为数众多的殉葬者，以及数十件编钟、青铜鼎、石磬等预示身份高贵的随葬品，结合春秋战国时墓葬中"天子用九鼎，诸侯用七鼎，大臣用五鼎，士用三鼎以下"的礼制，双墩1号墓随葬七鼎的墓主起码是"周天下"时一国之君亦或是一方诸侯。然而，春秋战国时代诸侯争霸，攻战频仍，有"吴头楚尾"之称的蚌埠地区，谁可据此城头独树一帜？有人猜测墓主是楚国贵族；也有人分析墓主是吴国太子，理由是墓中发现流行于吴国一带的典型陶器印纹陶。不过，有考古专家经过论证后另有说法，春秋时期钟离国在安徽省蚌埠和凤阳一带，钟离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小国，蚌埠双墩1号墓位于"钟离城"遗址不远，从墓葬规模和陪葬物品等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奇特的超级大墓，极有可能就是当时钟离国的国君。而安徽省文物局的张洪鸣研究员对双墩1号墓主又有独特见解，他认为周代诸侯国墓葬选址大多在都城周边两三公里范围内，此墓远离钟离城遗址20多公里不合常理，加之墓葬呈现复杂的文化现象，且有别已发现的其他墓葬，因此更可能是徐国王侯贵族的墓葬。根据周代史籍记载，淮河中下游一带为徐夷或淮夷部落，从地域上看，双墩遗迹曾属徐国（徐国后来南迁败于楚而灭于吴）境内，双墩墓的墓葬形制与已发现的钟离墓、楚大墓在习俗上明显不同，墓主系徐国王侯亦有可能。

    双墩1号墓葬的墓主身份孰是孰非，因一时难以定论而显得扑朔迷离。双墩1号墓惊现新文化现象和罕见遗存，也为这座春秋时代古墓葬披上神秘面纱。这一切都有待于下一阶段考古工作者将古墓整体迁移至实验室作进一步研究，以及所涉及相关学科的专家汇总研究后，才能逐步解开重重谜团。可以相信，透过古墓葬发掘呈现出的文化现象和遗存所折射的信息，还原历史上真实一幕的日子不会遥远。

                              2008．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