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飘飞 三月,杨树刚一泛青,杨花就已满满冠冠地挂满枝头了。乍一望去,好似火红的谷穗悬于天空,风中杨花轻舞,摇曳多姿。 站在树下,昂头望着头顶上的红雨伞,我在痴痴地想,有如进入了一个美丽的红色梦幻,一阵狂风刮过,一串毛毛虫飘飘悠悠地贴上了我的脸,才猛然觉醒,捡起绕于腕间,思绪不由得回到了30年前。 “奶奶,我想吃毛毛虫包子。”望着门外满树的杨花,我倚在祖母的身边犯了馋。 递我一个竹篮,“想吃,你自己去捡。”祖母说。 那会,杨花刚刚爬上树,还很娇嫩,垂挂在树上总是迟迟不肯落下,我有些等不及了。 我提着竹篮,东一串西一串,每捡到一串毛毛虫,我都会欣喜,雀跃的提着竹篮不停地蹲起着,一点也不嫌累。墙头,屋角,窗前,毛毛虫落下了,我的手也到了。 杨花趴在地上很安静,红红的,艳艳的,像条蠕动的毛毛虫。我想它也是因此而得名吧。 从小我就馋毛毛虫,包子,青蒜爆炒,不管是哪种我都爱吃,祖母的手艺很好,我吃不腻,也不吃厌,可叹的是毛毛虫的时间太短,一年之中也就只能吃上这么一回。 杨花落地,就要捡,否则就会被当作垃圾清扫掉了。 每当杨花飘落,四处都能看到大人孩子的身影,捡毛毛虫的人太多了,能够攒到一盆需要好几天。 蹲在地上腿麻了,手酸了,捡了半竹篮的毛毛虫全都倒进木盆里,就连盆底也没有盖住,我叹了一口气,“唉,太少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包子?”望着盆里的毛毛虫,我嘀咕着。 “傻丫头,门前没有,你不能到别处去看看吗?”祖母指点着我。 于是我提着竹篮飞快地跑到大院里,但凡是有杨树的地方,都蹲着一帮人在捡毛毛虫。因我当时很腼腆,只是怯懦地站在一边,就连掉在脚边的毛毛虫,我也不好意思弯下腰,别人蹲着我站着。毛毛虫永远不会掉进我的竹篮里。 我站着很无趣,挑捡着没人的地方,捡别人眼睛落下的,捡树上刚刚飘落的。 为了能早日吃到包子,我并不想放弃,我期盼着赶快刮一阵大风,把树上的毛毛虫全都刮下来,然后我抱着跑回家。 我做着梦,我走着,捡着,于是我离开了人群,低着头不觉越走越远,在一个工厂的大铁门前,我停下了。 满地的毛毛虫都趴着,像一片红色的地毯,没人捡,也没人发现。四处瞅瞅没人看见,我偷偷地钻进了工厂里,怕被发现先是蹲在一个角落里,工厂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我开始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窃喜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左一串右一串,没人跟我争也没人跟我抢,我很惬意,捡的很过瘾,忘记了时间,也忘了回家,一竹篮毛毛虫很快就捡满了,不觉黑幕也落下了。这时我才想起我该回家了。 可抬头时我傻眼了,大铁门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锁,其实我刚进来的时候,人家也快下班了,我被困在工厂里了,黑色又在慢慢地蚕食天空,只剩下了一点点星光,工厂院内的机器在即将降临的夜色下,显得诡异魍魉,我有些慌了,扒着铁门拚命地摇晃,我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工厂里没人了。 我要回家。我出不去,我该怎么办?急出了一身冷汗的我实没有办法了,只好用力的把身子往外挤,头能伸出去,腿能伸出去,身子就是钻不出去。我不死心,扒着铁门拚命的往外挤,铁门被我挤弯了,身子能活动了,先把舍不得扔掉的毛毛虫,一把把的往门外送,然后再把竹篮从铁门上丢过去,把头伸出去,把腿迈出去,两手死扒着栅栏硬是把身子从铁门里挤了出来,蹭了一身的铁锈,还蹦掉了两个钮扣,出来喘了一口气,“哎哟,快挤死我了。”捡起满地的毛毛虫飞快的往竹篮里装,拔腿就往家跑,屋子里没人,看来是出去找我了。看到摆好的饭菜,惊魂未定的我已忘记了刚才的那一幕,自顾坐下来吃起了饭。 “死丫头,你跑哪去了,快把我急死了,天黑不知回家吗?” “爷爷到处去找你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当我平静地叙述完了我的经历,祖母沉默了。 吃过饭,祖父祖母警告我“以后不许乱跑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家,我看到了满盆的杨花。 “这么多?”看我一脸的笑靥,祖母说“明天给你包包子。”我笑了。 祖母坐在门前不停地抽着香烟,我知道每当她疲劳的时候就会一支接一支的抽烟。那天祖母抽了整整一包香烟。 祖母手上残留的杨花粘液好几天都没有洗净。我知道这满盆的杨花一定是祖母捡了一整天,为的就是解我的馋。 吃过饭,我拿起剪刀坐在木盆前,一串一串地剪着杨花上的梗。 祖母笑了,“我的孙女懂事了。”我也羞涩地笑了。 木盆里注上了清水,泡了整整一夜,杨花的涩味被泡去了,祖母的身影在厨房里开始忙碌了,合面,调馅,擀皮,包包子。 毛毛虫包子出锅了,里面有油渣,有粉丝,还有红红的辣椒末。 “吃吧。”接过递来的包子,我吃的很香。包子里我吃出了祖母对我浓浓的爱意。 我的眼前会浮现祖母瘦削的身子蹲在地上捡毛毛虫的身影。 每年的春天,祖母总会蒸上一笼香喷喷的毛毛包子等着我。 院中的杨树倒下了,老祖母也去世了。 到了杨花飘落的季节,我还在痴痴的等,等着老祖母叫我“文儿,吃包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