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又到清明,真的,有些怕这个日子。
这几天,老是梦见二姐,我知道,是二姐在想我,我也想她了。
自从2007年的2月3日晚上9点47分,与二姐相别,已是一年有余。一年多来,二姐只是在梦中捎回过几次信,说是在那边很冷很孤单,她想家,想一双女儿,想父母,想我们兄弟姐妹,说这话时,二姐一直在流泪。我问二姐见着二哥了没,二姐只是泪流满面地摇头。去年的清明前后回家,听父亲幽咽地说,他梦中见着二哥了,二哥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的,挺威风。二哥那么"位高权重",怎么就不照看照看二姐呢?二姐怎么就找不着二哥呢?二哥1996年与我们相别时,刚刚33岁,而二姐与我们相别,刚刚39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连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抛家舍子黯然而别。
二姐犯病是在2006年农历的十月初十,那天正好是她39岁的生日。现在想起,我真的很愧疚,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没有给二姐过个生日,而二姐在我36岁生日的那天,是专门打电话问候并祝福过我的,而且说她找人给我算过,叮嘱我那一年不要轻易驾车,尽量少出差,怕我有什么闪失(我们这里有个迷信,认为36岁本命年一般运气会不好)。那天,我不知是在外面拍节目还是在做其它的什么,总之是完全忘了那天是二姐的生日。那天晚上九点多钟,妹夫用车将她送到医院时,二姐已不能说话,我背着二姐进了CT室,医生说是脑血栓,比较严重。我一下子啥了眼,心里的焦急与疼痛,让我楞了好几分钟。二姐从进院的那一天起,一直迷迷糊糊,她已认不清我是他的弟弟,也认不清她的丈夫还有她的一双女儿。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抢救,二姐的病情终于有所缓解,能吃点东西,能认清周围的亲人了,每天晚上我去医院看望二姐的时候,二姐虽然说不了话,但会笑了,我握着二姐的手,二姐就一直看着我笑,嘴巴不时地张了张,我知道她想与我说些什么,可却无法说出,她只有用笑来用无言的注视来进行交流。她能听见我说话,我给她说我们姐弟小时一起时开心的事,说到开心处,姐依旧会笑,苍白的脸色中透出一点点辛酸无奈的灿烂。
二姐在医院住了大概20多天的院,基本能够正常进食后便回家去继续休养。原本以为二姐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会慢慢地好起来,这期间,我也回家了好几次去看二姐,给二姐带上她喜欢吃的时鲜水果,用果汁机给二姐榨果汁,每次回家,二姐就会高兴地笑,有时会用手摸摸我的头,还有两次,二姐感觉有些累,竟趴在我的腿上睡了几个小时,我抚摸着二姐的头发,握着二姐瘦弱的小手,心里一阵阵酸楚--我感觉二姐的身子很轻很轻,这已不是我那好强能干的二姐了。
未想,过了一个多月后,二姐再次犯病。再次住进医院后,二姐就一直没有舒醒过,靠着输氧、药物维持了近20天。白天姐夫照看二姐,晚上我与妻子轮流照看,握着二姐微凉的手,姐弟儿时的一幕幕便在潮润的疼痛中爬满眼帘。
二姐是我们七姊妹中最要强的一个,打小时起,大姐、大哥与二哥都让着她,二姐的脾气比较躁,凡事都要争个先。平常上山打柴或是扯猪草,她都比别人要弄得多,背负得象座小山似的,惹得周围邻居都夸她,父母也以此欣慰不已。二姐聪明,读书又勤奋,学习成绩好,比我高一个年级,每期期末,二姐总是能得到父母的夸奖,而我与二姐对照,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自然所得的就是挨批的份儿--那时心里就有些恨二姐,干吗考那么多分数,让我在家里不得好受。为这事,我对二姐发脾气,结果挨了二姐的两个"苦栗子"(脑瓜崩),还受了一顿数落:你别人穷赖屋场,有本事自己考回高分!
可惜的是二姐命运多舛,初二时,得了急性脑膜炎,结果被迫休学,之后,学习成绩有所下滑,但二姐依旧勤奋,初三毕业会考时,成绩上了中专分数线,然而,因为当年的中招政策,说是复读生不能考中专,二姐因此而落榜。这事对二姐打击很大,差不多有一年的功夫,二姐只在家拼命地做家活,也不从不去邻居家串门,二姐心里的苦闷与沮丧,从不与人说,我那时不懂事,加上父亲说过,我读书若读不出去,就回家"跟牛屁股"(放牛),期间,春耕时逢星期六、星期天父亲都要我跟他学犁田。常常从水田里回来,一脸的泥巴还幸灾乐祸地取笑二姐,结果被二姐好好地上了一堂"政治课"--也因为二姐时常的敲打,我后来读书才用了一点功。二姐在家呆了近一年后,去了一家职业中学读书--因为当时读完职中后有适当名额可包分配工作,遗憾的是,二姐成绩虽然依旧突出,表现好,只因家境拮据,父母又不会跑关系,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二姐事后不久,就去跟人学理发,很快在小镇上开了一家理发店,生意一天好比一天,能挣些钱贴补家用。后来,二姐不顾家人反对与姐夫谈恋爱了,并自作主张匆匆忙忙地将自己嫁掉,为此没少与父母争吵过。甚至有一段时间到了与父母断绝来往的地步。二姐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意,姐夫是个有点游手好闲的人,家里常常"硝烟弥漫",姐夫性子也躁,因之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直到有一次,二姐要投河自尽,我将二姐劝住,然后与大哥、二哥直奔姐夫家,要好好教训教训姐夫一顿不可,可临到头,二姐却又心软,说姐夫没有打骂她,是她自己不好。自此,二姐凡事再也不与父母说,再大的委屈只是一个人"打掉牙往肚里吞"。一次,二姐扶在我肩上哭了许久许久,我问二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姐也只字不肯与我说,只是一股劲儿地哭。我力劝二姐面对家庭暴力必须上诉或离婚,可二姐最后还是为了孩子眼泪巴巴地摇头,只说了一句:都是我命不好,我认命。二姐此后便到广东务工了三四年,给两个孩子将来的读书攒了一小笔钱,可自己的身体却就此差了下来。没想,多年的郁积与劳累,引致脑血栓的发生。
二姐的病一天重比一天,眼见着"无力回天",我瞒着父母用车将奄奄一息的二姐送回了婆家,交代姐夫做好二姐后事的准备。母亲因为二姐病倒在床,粒米不沾。家里陷入前所未有的悲怆之中。我只与母亲说,二姐现在稍微好一点点了,正在家休养,母亲说什么也要去看二姐,我与母亲好说歹说,才将虚弱到极点的母亲送入医院诊治。就在这天晚上,当母亲从急救室里抢救过来,妹妹哭天哭地地打来了电话,说是二姐已于9点47分走了。那一刻,我对母亲说,我到外面接个电话,扭身冲进夜幕之中,颓然坐在医院门口的小石阶上,没有丝毫声息地一任泪水长流。约摸半个多小时,在盥洗室洗完一把脸,抑着巨痛,换上微微笑着的脸,与母亲轻言细语地拉着家长里短--就这样,我与家人一直瞒着母亲,直到过完2007年的整个春节。
与二姐相别已是一年有余,也许今晚会在梦中再次见到二姐,也许二姐会在今晚告诉我,她已经找到二哥了。二姐,你就放心吧,在生命的彼岸,有二哥在,你什么都不要怕,好好地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而在这边,有你的弟弟在,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你的一双女儿会好好成长的,她们会为你争气,会有一个好的将来!相别久了,你与二哥一定记得在梦中捎个信回来,只要你们兄妹在那边过得好,我们在这边也才会少一些牵挂少一些负累。
今天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在这边为你与二哥祝福,祝福你与二哥一切安好!!永远活在彼此的记忆之中!!
2008年4月4日 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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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第一,别人第二,我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