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晚上父亲打来电话说:"今天看见你上班时自行车骑的太快了,很担心你的安全,所以就打电话过来。以后车骑慢点,千万要注意安全。你已经是当妈的人了,性格总这样急是不行的,过两年我和你母亲退休后就要去西安了,照顾你的机会就少了,你要懂得爱惜自己......"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略显苍老疲惫,听着父亲一遍遍反复的叮咛,忽然想起父亲已经花白的头发,被心脏病困扰的身体,每天坚持骑着自行车往返于上下班途中的身影,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酸涩...... 70年代初,作为军人的父亲转业成了陇东油田的第一批建设者,对此父亲一直很自豪。常说幸亏自己当年英明决断,违背爷爷的意愿毅然决然去当兵,因此他这个农村孩子才会当了军人又当工人,工作有保障、生活无后忧,所以他要求几个孩子学校毕业后必须回油田工作。 父亲脾气刚直倔强,不苟言笑,从小我们都很怕他,因为当过兵的缘故,父亲行事总带着军人的作风,他对子女要求很严格,从生活到学习甚至我们工作后小到每个细节都要一一要求,绝对服从是让他认可的基本标准。我一岁时因为父母工作忙又两地分居,被托给爷爷奶奶照管,四岁回到父母身边,父母给我的陌生感和父亲严厉的管教让奶奶疼爷爷惯、在山野间自由散漫度过童年的我非常不适应,加之顽劣调皮胜似男孩而常常遭到父亲的痛打,因此我与父亲间好象总隔着很大的距离。记忆中从没有与父亲亲昵的镜头,占据脑海更多的反而是同样倔强的我和火暴脾气的父亲之间的对峙。 父亲习惯早起,严禁家里人睡懒觉,即使下雪刮风天气再冷我们也会被父亲连吆带喝从暖烘烘的被窝里赶起来跟他去跑步,跑步时累不能掉队不能休息,稍想偷懒,就会遭到严厉的训斥。床面要整理的一平如展,被子要叠彻的方若豆腐块,坐如钟、站如松是父亲经常训诫子女坐姿站相的六字真言......这些戒归条律对我如同上枷戴锁,年幼且性喜自由的我对父亲军人般的教子方式"恨入骨髓",总是找各种机会以各种理由和方式进行"坚决抵抗",然而"抵抗"的结果就如蚂蚁捍大树,不但不起丝毫作用,还总招致巴掌拳头甚至棍棒迎头。也正是从那时起,害怕早起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拒绝早起在我人生历程中盘据了很长时间。离开家住了校经常因晚起而遭到老师罚跑,工作之初又因晚起迟到而常被罚款。如今,作了母亲的我一反常态,总是第一个起床,将床铺打理的整整齐齐,除了为年幼的孩子张罗吃喝拉撒为自己上班梳洗准备外,也为给孩子树立正确的生活观念而做着积极的准备。有了孩子的我也渐渐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心情,天下父母望子成龙、盼女成凤用心良苦皆一样啊!如今,父亲因病身体大不如前,早起有时显得力不从心,但他依然不在孩子面前睡懒觉。 小家和父母家离的并不远,在这座以石油工业为支撑的革命老区县城,我的小家和父母家相距仅有数百米。以前工作单位离家远,回家次数还算频繁,现在工作单位离的近了,一颗心越来越牵绊父母,却反而因为工作和孩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总是要等到父母多次打电话来,才会在星期天带着孩子到父母那里呆上两三小时。每当临走时,父亲总是不理会我的拒绝给我装满大包小包吃的,并嘱咐母亲送我和孩子到社区大门口,一如当年我住校离家时的情景。父亲从不下楼相送,可我知道,倔强的父亲总是站在门口的楼梯道上等我们走出很远...... 几年前,在单位组织的体检中,父亲被查出患有严重心肌梗死。之前父亲总胃疼,疼时就一声不吭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捂着肚子满头满脸是汗,母亲劝父亲上医院检查,可倔强的父亲认为自己吃的好睡的好,这点小毛病用不着大费周章的上医院,吃点药一会就过去了。几年间,父亲从未在子女面前提及自己的病痛,而我们也都以为父亲是我们心中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永远不会病。单位组织聘请第四军医大的专家教授为员工体检时,医生为父亲检查完身体,问家属在哪?父亲说就我一人来的呀!检查个身体还要家属陪吗?医生诧异的看着父亲说,你的病这么严重还敢一个人外出,不怕有危险?父亲听的满脸茫然,医生告诉父亲他得的是"心机梗塞",是十分严重和危险的病,而且人体三条通往心脏的血管父亲已堵死了两条,嘱咐尽快做手术,不懂医学术语的父亲认为医生在夸大其词,完全没当回事!回家母亲问起,父亲当笑话讲了出来,身为医生的母亲大惊失色,强行拉着父亲一起去医院复查。当父亲和母亲再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很沉默,心脏科的专家验证了检查的准确性,告诉父母所谓的胃疼其实是心绞痛,并反复强调这一病症危及生命的严重性。 父亲拒绝做手术并依然继续上班,而这一切,父亲依然没有对几个儿女提起。几天后,回到家的我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母亲终是泣不成声,那一刻,我真的很恨自己,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为什么没能及时给父母最强有力的支撑。几个星期后,父亲在单位的帮助和我们的极力劝说强迫下终于到西安做了心脏搭桥术。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拒绝手术是害怕躺到手术台上后再也下不来,他说他不惧怕死亡!对于生死他看的很开,但他还没有把三个孩子的事情安排好!他实在放心不下!他害怕他的子女以后的日子过的不好......术后当晚,父亲不顾我们的坚决反对执意单独留下年纪最小的弟弟陪护,我们明白他是担心年轻气盛的弟弟玩通宵游戏出状况,想用他的方式约束儿子。夜里,作为病人的父亲终因心疼儿子而坚持让弟弟睡在了自己身边,狭窄的病床上,乏困的弟弟呼呼大睡,刚做完心脏手术的父亲半个身子吊在床外熬了一夜,这是我们早有预料却又难以阻止的。 前不久,因过于激烈的责怪父亲太迁就弟弟,我和父亲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急怒中我摔门而出,母亲拿着我落下的手机追了出来。在社区的小路上说起当父亲决定手术时对她说过的话:"万一我要是下不了手术台,你一定要照顾好三个孩子,老二脾气乖巧,老三是男孩子,他们俩我比较放心,惟独老大我最放心不下,她脾气犟性子急人又躁,这样的性格容易吃亏,这些年老大一直不按咱们为她规划的路子走,惹你生了很多气,自己的孩子就不要再计较了,以后要多为她操点心,不要因心里有气而亏了老大,你身体不好自己多注意,尽量别给孩子添麻烦......"! 刹那间,一种堵堵的痛刺在我心里,那一刻,母亲哽咽难语,我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