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抹唇膏
我一直很害怕老爸。倒不是因为他是继父,而是他的确脾气夹生,动不动就火山爆发。
老爸一生气盛。到晚年退休在家也不肯赋闲,照样爱管闲事,爱骂人,由于肝火太重,嘴唇裂得就像久旱的四川盆地,一条条血缝与冬日炭火相辉映,煞是叫人惊心。
一日,我、老爸、小妹三人坐成对景,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见老爸裂成重伤的嘴,也听得见他不时伸舌润舔焦灼的声音。我和小妹都揪着心,默默对视着走神的目光。终于,我憋不住了,斟词酌句地说:有一种无色唇膏......我不敢说是化妆品,也不敢说我有,因为,我还记得当年烫发被老爸逼着剪去一个个圈圈的情形。看到小妹鼓励我说下去的眼神,我鼓起勇气,像推销员做药品广告似地说:专治唇裂,而且有特效,爸您试试不?老爸狐疑地看看我,又看看小妹,问:哪儿有卖?小妹见我语塞,赶紧接过话头:我买得有。这回,轮到我以鼓励眼光望着小妹。爸看看小妹丰润玉津的嘴唇,低声嘀咕:你又不裂嘴唇,买它做甚么。小妹一本正经地讨好,说:是专门给您买的。此时此刻,我和小妹都明白老爸并不懂唇膏是什么玩艺儿。于是,小妹放心大胆地拿出来,起初,仍有些谨慎,只见她拿着唇膏虚晃一下,说:我替您抹。老爸自然要矜持,做出讨厌这过分亲昵的举动,说:我自己晓得抹。当他从小妹手上拿过唇膏的一刹那,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噗噗"直跳,我生怕老爸看懂这是女孩子的化妆用品(因为他-再严禁我们化妆),那样就太糟糕了。不但小妹会挨骂,弄不好我也会受牵连。所幸,老爸审查半天,也没看出端倪(商标被小妹撕去了),看他举手慢慢往嘴唇上涂抹,我才悄悄长吁一口气。
这时,老爸一边抹,一边赞叹:哟呵,挺灵验的,抹上去清凉,润泽,还有一股薄荷香味儿。我和小妹不禁对视一眼。小妹眼里按捺不住得意,而我,却按捺不住一抹酸楚。
作为老爸,家有两个爱美的女儿,又是在如此开放年代,竟不知唇膏乃化妆品,还真拿它当药。同时,他自信自己的言传身教能使儿女们按照父辈的生活模式和愿望固守陈规,这叫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感慨,既替老爸悲哀,又替我们这一代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