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舟舟所感动

    残疾与音乐也许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我时常为这两者的相融与相通而心存感喟。失聪耳聋贝多芬谱出《月光曲》曾令无数乐迷百思不得其解，失明瞎子阿炳奏出《二泉映月》也让民乐知音闻之愁肠百结......

    虽然今天很难再出现这类艺术大师，但回顾近十数年来的情形，我依然时不时地感受来自身残或智障表演者的特殊魅力。屈指细数，惟有两个节目至今仍过目不忘，其一是早些年拄拐登台表演的单腿独舞《鹰》，其二就是前两年春晚上邰丽华领舞的《千手观音》，两者所产生的震撼力经久不已。

    新年伊始的1月5日晚，天才智障指挥家舟舟来到蚌埠市淮河大剧院，挥动神奇的指挥棒倾情演绎一台"《让世界充满爱》2008新年交响音乐会"。当矮矮胖胖、憨态可掬，身着一袭黑色燕尾服的舟舟登台后娴熟地挥舞指挥棒时，我如同被魔力所控与全场观众一起随着舟舟的舞动而如痴如醉。心智所经受的洗礼与感动，丝毫不逊在维也纳金色大厅观赏国际级大师的指挥风采。

    从交响音乐会现场投影幕播放的电视纪录短片中，我对舟舟的成长与际遇同样有掩饰不住感喟。别看登台后，只要音乐声起，舟舟就会神采飞扬，自信而优雅，浑身透着灵气。可台下的舟舟，心智障碍近乎愚笨，愚笨到了无法用语言沟通。其天真和幼稚的话语，谁听了都会发出善意的笑声，只是笑声中透着几分酸楚。

    1978年4月1日愚人节出生于武汉的舟舟，原名叫胡一舟。今年已经29岁的舟舟身高仅一米四左右，由于先天智障，其智商只相当于四五岁大的孩子，他既不识字，也看不懂乐谱，其指挥乐团演奏全凭自己对音乐的感悟。舟舟的父亲是武汉市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母亲是一个普通职员。舟舟的家就在武汉市交响乐团、歌舞剧院、京剧团、话剧团聚集的大院，自幼就受到音乐的耳濡目染。正是由于弱智，舟舟与学校无缘，父亲只好带着他去上班，在呆在排练厅里的舟舟，久而久之便对交响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特别专注于乐团的指挥者。当乐团在排练时，舟舟也会拿出小棒棒之类的站在一边比划，模仿指挥家指挥演奏。

    舟舟4岁那一年，一次排练间隙，平时见惯舟舟模仿指挥的乐手们逗舟舟登台指挥大家演奏。舟舟二话不说，当场爬上了指挥台，举起了指挥棒。奇迹出现了，只见舟舟煞有介事地敲了敲谱台："预备，开始！"乐手们起初觉得挺逗，后来觉得他的指挥动作实在是惟妙惟肖，便在哈哈大笑中纷纷随着他的指挥棒演奏起来经典的《卡门》。舟舟的天才指挥就这样被发现了，从此以后，乐团会在排练厅指挥席一侧多备一个位置，一个谱架和一只小棍。演奏员们乐得在排练之余听从舟舟挥舞着小棍指挥一番。1998年底，舟舟首次远离家乡应邀赴北京指挥中国残联新春晚会。无人调教的舟舟以近乎完美的动作优美而流畅地指挥着国家级乐团演奏，震撼了现场观众，并以指挥大师般的的手法和手势指挥演奏《拉德斯基进行曲》，使全场为之沸腾，由此也奠定了舟舟在中国残联艺术团重量级艺员的地位。

    自2000年始，舟舟开始在重庆、杭州、深圳及国内许多大中型城市圆其指挥梦。七八来，舟舟先后指挥过美国辛辛那提交响乐团、华盛顿爱乐乐团，以及中国国家级、省级等约有60多个国内外著名的交响乐团，他的足迹已经遍及世界上20多个国家和地区。

    最为忍俊不禁的是，当前国家主席、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接见舟舟时，他竟欢呼雀跃起来，并象小学生一般地捧着笔记本让江主席为他签名。而当现国家主席、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接见邰丽华与舟舟的大幅照片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斗大的字不识两个的舟舟会兴奋地高呼："胡锦涛！"

    快乐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每一个场景都令人十分难忘。29岁的舟舟尽管是个孩子般的模样，而身着黑色礼服的他一出场又是那样的彬彬有礼。一首熟悉的《北京喜讯到边寨》音乐响起，刚登上台还在搔头挠痒的舟舟立刻象换了一个人，从起拍手式到曲终嘎然而止收式，一招一式准确到位，欢快的旋律伴随着舟舟的指挥棒酣畅地流泻出去。至于舟舟津津乐道的《卡门》，则是他的音乐会上最得意之作，时而舒缓时而激越的指挥，常常会在会场上卷起掌声风暴。

    舟舟登台指挥演奏时，与其他指挥家最大的不同就是面前无支架，也没有乐谱。在这个世界上，不懂乐谱而能指挥乐团演奏经典乐曲的指挥家除了舟舟恐怕找不到第二人。看舟舟指挥不能不说是一种享受，时而挥手一抹恰如闪电般迅捷，时而又象燕子抄水般振羽抖翅，时而引颈俯身如探海捞针，时而挥臂摇动似风摆垂柳；静止时，如枯枝候春风，激昂时，似暴雨敲击盆缶。他那短粗的手臂，上下翻飞，仿佛有仙人附体使之灵巧自如。每当一曲终了，乐曲嘎然而止的瞬间，往往也是舟舟潇洒地收住指挥棒的刹那。恰倒好处的定格之后，场内总会卷起雷鸣似的风暴。这就是舟舟指挥的魅力所在，每每此时，人们早已忘记他仅仅是个呀呀学语稚童，忘记他还是个愚笨弱智儿。看着他莫名其妙地冲着观众傻笑，亦或是手足无措地抓耳挠腮，台下善意的笑声早已抑制不住地蔓延开来。

    舟舟的傻与憨，颇有几分冷幽默的味道，常常逗的观众捧腹大笑。而音乐晚会的主持人也时不时地用一些近乎弱智的问题逗弄他。舟舟的话语中只有傻里傻气的词句，永远没有机敏的惊人妙语。

    然而，舟舟在成年的观众面前即使再弱智，其人性中本能的一点真情却是遮掩不住，那就是对亲人的思念与爱戴。在一曲终了的间隙，当有人说起一直呵护舟舟成长的妈妈因乳腺癌已于一年前离开舟舟逝去时，舟舟似乎明白了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站在指挥席上的他禁不住双手掩面而泣。此情彼景，常人何堪，全场观众不由得为可怜的舟舟唏嘘动容。抹干了眼泪，舟舟旋即转身，又是一手捏着指挥棒一手平伸，摆出一个优雅的起拍手式。音乐声骤然响起，欢快的旋律立刻在大厅里回荡--原来，舟舟把观众熟悉的《拉德斯基进行曲》作为压轴戏奉献给所有喜爱他的"粉丝"们。果然，全场观众立即受到感染，情不自禁地合着欢快跳动的节奏击掌助兴，而舟舟索性背对着乐团面向观众指挥起来。

    我知道，这一刻，舟舟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我因为舟舟快乐而快乐，也为舟舟神奇魅力而感动。

                                    2008．1．7．

顺贺幽梦五周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