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肃的陇东,有一个叫野狐沟的地方,这里山大、沟深。传说过去常有成群的野狐出没,以红尾狐居多,故称野狐沟。在野狐沟的深处,有许多的油井和采油小站,有一群石油人常年驻守在那里。
十几年前,我也曾在野狐沟生活过一段日子。那年我和同班的阿金被分到了野2站实习。上班的第一天清晨,我俩穿戴好一身工衣前往车队坐车上班。来到车队后,看到一辆辆敞蓬的卡车停放在院里,很多的采油工都在这里寻找着自己上班的车辆。我的阿金东找西寻终于找到了我们要坐的那辆车。第一次爬这种卡车,我怎么也爬不上去。这时,一双手力的大手一下子将我拉了上来。我说了声谢谢,向他望去,那是一张充满沧桑的脸,面无表情。此时车上已站满了人,我发现这车上有好几个非常美丽的姑娘。
车子开动了,开始驶进野狐沟。我俩第一次进沟,觉得一切都很好奇。这条沟很窄,很深,路两旁的群山高大、荒凉。这条小路是土路,非常颠簸,尘土飞扬。车子像醉汉一样狂奔,我俩被颠得东倒西歪。车上不时传来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在卡车的角落里还在几个男人正在小赌,不时传来笑骂声。约40分钟后,我们到达了野2站。下车时,我发觉大家都是一身土,好似是兵马俑刚出土的兵俑一般。
到这个站上一段日子才知道,站上有许多年轻的姑娘。她们大都是石油子弟,有的是接父母的班,有的是从这附近不远的一所石油技校毕业后分到这里的。她们的愿望有时很简单得让人觉得心酸。不过是想在节日里和家人团聚一下,不过是想穿件漂亮的衣裳。站上实行三班倒,她们往往从一年刚开始就算好了八月十五是谁上班,大年三十是谁的班。天天陪伴她们的是茫茫大山、采油树、大罐及嗡嗡的泵声。她们的就如同一朵朵绽放在山崖间的山丹丹花,她们的美丽无人欣赏,她们是寂寞的。正如站上一位叫琴的采油女工说的,"今生选择了石油,就选择了艰辛,选择了漂泊。"
野狐沟里的日子是单调的,天天重复着相同的工作。野狐沟里的日子是寂寞的,想说的话只能对着大山说,对着旷野的风说,对着冰冷的采油树说。
我在冬天值过夜班,和一个叫琴的女子。当上大班的人们都纷纷离去时,偌大的站上就剩下我们俩。天色渐黑下来,山夜间变得很寂静,有些阴森可怕。
我们忙完后就把站门锁上,在值班室里靠着暖气片聊起天来。琴说她是高中毕业后接她爸爸的班来到这里的。说她刚来野狐沟的时候,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想着自己此生就要这样过,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如今慢慢地也习惯这种日子了。琴说在沟里的日子很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想诉说的时候只能面对稿纸,于是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琴说她已写完了厚厚的四本日记。琴让我看过她的一本日记,说实话,她的文笔算不上好,但从琴的文字里我能感悟得到她的理想、她的善良、她的寂寞与无奈。琴说她参加了自学考试,学的是汉语文学专业,已考过了6门功课,希望有一天有一张文凭她能够走出大山。琴还说,站上的女孩找男朋友一般都想找个有文凭的人,这也许也是能够改变她们命运的不多的机会。
琴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秀丽的脸庞,曼妙的身姿,齐腰的长发。那晚,琴摘下了工帽,如云的长发倾泻在肩上。琴拉起我教了我一套狐步舞,她轻声打着节奏,在这寂静的夜晚里。琴说:"知道吗,这野狐沟里有一种红狐,常常成群出没在冬日的雪地里。听说这种狐狸有一种灵性,在临死前,总是把头枕向故乡的方向。"
夜已深,小站变得异常安静。我在想:这野狐沟看似贫瘠的土地的腹腔里却装满了石油。为了石油,我们这些天南地北的人相聚在这野狐沟里。我热爱他们,知道他们的寂寞和孤独,了解他们的艰辛和苦恼。他们是一群流浪者,一群失去了家园的人们。他们为石油生,为石油死。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他们的家,把自己甚至子孙都给了石油。大城市的美丽与繁华与他们无缘,在时代飞速发展的今天,他们依然固守着那一份清贫与孤寂,默默地独饮着山野里的清风。
我站在小站的院子里,清冷的月光下,我独自品尝着这山野的味道。四周全被夜色和寒气笼罩着。半梦半醒中,我仿佛看到了雪地里一群红尾狐们竖起了一片毛茸茸的大尾巴,随着雪花飘落的节奏在翩翩起舞,在雪地上划出了一道道绚丽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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