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一世情
1, 姐姐水静疯了,水悦回到了姐姐的公寓,试图在电脑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打开最近使用过的文档,下列字迹赫然呈现在眼前:妹妹,如果印明把我逼入了疯人院,你一定不要放过他,以便让我那被辱没的情感能安心入殓。水悦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陡然浮现出印明那沉默寡言甚至有点冷漠的神态。姐姐是一年前被印明雇为私人秘书的,专职处理一些隐私书信,不知不觉就卷入了这个男人的生活,后来竟鬼使神差地私订终身。为了这件事,姐姐还专门从网上发来一张印明的相片,是一个表情刻板的中年男人,倒是有几分儒雅之气。但水悦觉得,正是这种儒雅里面藏着很深的城府,只是当时她不便谈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因为爱恋中的女人是敏感和偏执的。她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则留言的日期,也不过是两周之前;看来,姐姐确实被这个攻于心计的男人伤害了。她对着整洁的屏幕发呆,那几行灼痛的文字像蚂蚁一样爬满了自己的脸,并一点点撕裂皮肉,向骨头的幽暗处延伸,那钻心的疼痛渐渐强烈和清晰起来。最后她不得不坐到姐姐的梳妆台前,一番精心修饰后,她发现自己与姐姐已没有什么区别,毕竟是孪生姐妹,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她拿起一把透亮的剪刀,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白色的手提袋里。
2, 一个暮色流金的黄昏,水悦远远就看见了如烟似云的梧桐笼罩下的白色城堡,这就是姐姐呆了将近一年的梧桐城堡;在这样一座温暖湿润的城市里,形如凉伞的梧桐并不少见,可像这般遮天蔽日的,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其绵延起伏的气势,不禁让她联想到大海涨潮时的那般波澜壮阔。暗暗震惊之余,她下意识地触了触腕上那个白色的手提袋,剪刀那精致的轮廓,像雕刻一样在她冰凉的手掌中蔓延开来。她定了定神,开门下车,越过一道栅栏后,径直去按城堡的门铃。稍息,一个一脸精瘦和憔悴的中年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来。 静,是你!这几天你去了哪儿?我的心都快操碎了! 没错,眼前这个举止镇定自若的男人就是印明,他的虚情假意看上去是那样的天衣无缝。水悦陡生憎恶之意,右手悄悄伸入了手袋握住剪刀。 我知道你对我有一些积怨,唉,你现在是不会明白的,不过你回来就好了! 印明把有些惨淡的嘴唇越过了她的眼睛,看来是想触一触自己的额头。她甚至已嗅到了杂乱无章的忙碌留在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这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她有些欲迎还拒。不过这时她已看到了印明瘦削的颈项,那突兀的喉结就在自己的嘴边。她想起了狼或狮子一口咬住羔羊脖子时的情景,便慢慢抽出剪刀来,手哆嗦得很厉害。可当印明那冷冰冰的双唇触到自己的额头上时,她竟莫名地生出疼惜之意,剪刀当啷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印明一惊,怎么啦,亲爱的? 她慌忙用高跟鞋踩住剪刀,没什么,好像是屋里的电话响了。 嗯,我去看看,你快进来吧,我去给你兑洗澡水。 印明转身钻入了城堡,她拾起剪刀愣愣地看了一阵子后,重新装入了手提袋。
城堡内的空间又大又阴暗,这使水悦有点无所适从,好似棋盘上的一粒小卒,迷失在陌生的布局里,既找不到浴室,又看不见印明,却一眼看见了那从亮晃晃的落地窗透射进来的光,那被光分割的形状错落有致,显得有些鬼影幢幢。她被吸附住了,来到那一扇犹如宫殿拱门般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一碧万顷的梧桐树让她看呆了眼;落暝在整洁玻璃上的镀金与树梢顶端的云烟重叠在一起,使整个树林看上去像燃烧的地狱。她蓦然一惊,捂住双眼急忙逃开。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白色的楼梯旁,面对一个硕大的镜框,框里是一位身着旗袍的美丽女子的相片;素静、清雅和温婉,如此的丰致,她似乎从来没见过。正感慨之际,印明拎着一些衣物从楼梯上下来了。 静,我已把洗澡水兑好了,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在看这张相片呢,她太美了! 这张相片?印明略显诧异,你不是天天都要与它打照面吗。 水悦抽搐了一下,急忙掩饰,我是说这么好的相片,怎么不挂起来呢? 印明那冷静而深不可测的眼光从她脸上扫描而过,静,你是知道的,这个相框又重又沉,一挂上去就掉下来,已打碎了好几个了。 她暗自庆逃脱了对方的探寻,嘴里一片沉吟,哦,是这样,真可惜! 嗯,你真的累了,泡泡澡就好,我去给你弄吃的。 就这样,她巧妙地跟在印明身后,来到浴室门口,接过印明递来的衣物,一掩上门便靠在门上呼呼喘气。
3, 浴室又大又宽敞,呈弧形的玻璃幕墙上,挂着一道清亮的水帘,下面是一个光洁的温水池,氤氲的水气依稀可见。她根本没有心思洗浴,可又怕引起印明的怀疑,不得不下到池中,宜人的池水反倒使她安静下来,想想前后发生的事,不禁觉得自己还是有一些沉不住气,有点不是印明的对手;他毕竟是公司的老板,深谙权术和恩威并施之道,伪善、冷酷及奸诈被儒雅的外表遮盖得严严实实;看来一切都须从长计议。
这时,她突然发现玻璃幕墙上的光影有变化,很多飘忽的暗影在幕墙上晃动或一掠而过。她有些惊异,跳出水池,贴在湿滑的玻璃上,手像雨刮那样抹开细密的水,她的眼睛一下子被幕墙外的景象抓扯了出去:有成千上万只麻雀正绕着阴郁的梧桐树林飞来飞去,黑压压的一大片,似愁惨的月光下昏暗的海潮。在白昼的帷幕合闭之前,这是祭祀的狂欢还是一曲优美的挽歌?她震惊不已,顾不上揩拭水渍就穿上宽大的浴袍,沿着即将消散的光斑,穿过一个幽深的回廊,登上一些半暗半明的台阶,终于来到一个裸露的阳台上,四周全是云遮雾障的梧桐树,那些潮起潮落的麻雀似乎正以她为圆心盘绕着,叽叽喳喳的叫声犹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她像梦游一样走向宽阔的阳台的边缘,却忽然听到了印明的呼喊: 静......你在哪儿......静......你在哪儿...... 她猛然惊悟,慌忙退回城堡,印明的呼唤像教堂里低回的钟声,但是她却迷路了,等她转了好几个圈子终于一个饭厅里时,城堡内似乎已是一片寂静。在硕大的条形餐桌上,她看到了一些盛着食物的精美瓷器,有虾、牛奶、咸蛋、八宝粥和泡辣椒;这些可都是姐姐喜欢吃的东西,印明会有如此的厨艺和细腻的心思,她真有点不敢相信。忽然,她发现锃亮的餐具下压着一张纸条,想必是印明留下的,就顺手拣起来一阅:静,桌上的食物趁热吃,我出去办点事情,晚上就不用打字了,早点休息。
水悦着实有点饿了,就势坐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琢磨字条。关于打字这件事,姐姐曾给自己透露过一些,但由于涉及到个人隐私,她了解的也很有限;大概情况是这样的,印明有过一次婚姻,因遇人不淑而宣告解体,前妻竟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友私奔南洋。水悦觉得,当下最为紧要的就是找到这台姐姐用来打字的电脑。可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凄婉的箫声,犹如幽凉而密实的水在城堡内漫延开来,并开始一点点浸蚀那些忽暗忽明的细节。与此同时,一群又一群的麻雀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入了城堡,像飓风卷起的尘屑一样散开来,飘向那些幽暗的空间。很快,她就发现,一群麻雀以潮水般的气势向餐厅扑过来,自己还来不及躲闪,那硕大的餐桌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鸟儿占领了。她吓得落荒而逃,却觉得那箫声和麻雀都在身后追赶自己。情急之下,她躲到了帷幕一般的落地窗帘后面,紧紧捂住双耳。
4, 等她放下手来时,城堡内已静默寂得犹如陵寝,黑夜像墨汁一样在她额头上浸染开来。忽然,她发现一间屋子里亮着一盏柔和的灯,便循着光线来到屋里,一眼就看到了镜面般的液晶显示屏,一些字符和图案似剥蚀的墙体一样不断坠落。很显然,这是屏幕保护程序。水悦有点激动,因为她发现电脑旁堆着一叠日记本,看来这就是姐姐用来打字的电脑了。她即刻坐下来摆弄鼠标,可屏幕显示要求输入密码,她有点犯难了,就顺手抓过日记本来翻开,一行隽洁的字迹呈现在眼前:谁能把这样一些痛苦的文字读入心里,谁就是我的爱人。落款是印明,接下来是印明写的一段序文。 由于背叛和屈辱,面对灵与肉的审判台,我无处逃匿,即使受过再大的伤害,我也不忍把绞索套在自己深爱过的人的脖子上,这种人性的善良或道德上的怯懦,使我陷入了一种近乎自虐的沉默中,所以写日记成了一种绝望的嗜好,尽管这并不能拯救心灵,但如果有幸能让你读到这样一些文字,并且你能感同身受的话,那将是我余生莫大的幸福! 水悦惊呆了,原来印明雇姐姐来打字有着这样的隐衷,那么很显然,印明在挑选人时也决不会随随便便,看来,印明对姐姐确实有好感,才会允许她进入自己的灵魂。水悦思前想后,可最终还是被乱麻一样的谜团缠住了。她把那一叠日记本挪到面前,准备一口气把它们读完,却倏然又听到了哀艳的箫声,想起了刚才那些疯狂的麻雀,便有些心绪不宁起来。是谁在这幽邃的城堡内吹箫呢?难道对方正在黑暗中窥测和监视自己?曲子忧伤得像一池清水上那些环环相扣的波纹。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被这些波纹罩了起来,她再也坐不住了,便沿着遍布的声痕探寻而去。
穿过一些构造复杂的空间后,水悦发现自己正在攀登一个白色的台阶,台阶顶端透出灯光。她想那应该是城堡的制高点,好像是一间阁楼,而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箫声似乎便是从阁楼里飘出来的。难道是印明在上面吹箫?她很是疑惧,禁不住呼唤出声来: 印明......印明......是你吗? 她异常小心地拾级而上,一扇虚掩的门呈现在她眼前,她轻轻推开门,即刻看见一个坐在弧形落地灯前手持洞箫的女子,身着素白的旗袍,光洁的秀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插着一支悬着缀饰的银簪。水悦猛然想起相框里的那位优美的女子,难道是她?!正愣神之际,她已款款向自己走来。水悦有点措手不及,想退到暗影里,可却听到对方在唤自己:水静姑娘请留步。房门完全敞开了,虽然背对光线,有点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她却发现自己已被一种不容置疑的高贵气质笼罩起来,这使她陡生肃然之意,同时夹杂着强烈的好奇。 请问你...... 叫我白怡吧。她的语调低低的,有点接近洞箫的声线。你回来就好了,那天我吹箫没有吓着你吧? 那天......水怡一头雾水,立即就发现自己差一点说漏嘴。 那天我见你像风一样跑出城堡,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看来她是在说姐姐水静,水悦急中生智转移话题,那个相框里的相片就是你吗?你太美了! 哦,你这样认为吗,请跟我来。
水悦跟着她来到那个硕大的相框跟前。 水静姑娘,你仔细看看,难道我与她一点区别都没有吗? 水悦又惊又疑,视线开始在相框与她之间飘忽不定,像落入水里的灯,正一点点沉入水底。 嗯,我看出区别来了。 她是印明的前妻,也是我最信赖的朋友,却与我的夫君私奔了。 水悦目瞪口呆,一时竟哑然失语。 水静姑娘,用不着这般诧异,这不过是男女之间一些司空见惯的事。 哦,我是说你们俩都这样钟爱旗袍吗? 嗯,可以这样说,不过更主要的是,印明喜欢穿旗袍的女人。 原来你是为了印明才穿旗袍的? 我们彼此都有点同病相怜吧,那天我投水自杀时,是他舍身相救,并在城堡里守了我整整三天三夜。 原来如此。水悦低头沉吟,心里却是百般感慨,千丝万缕。 我和印明是纯正的,你那些天见到印明在我的屋子里进进出出,正是他在伺候我,所以水静姑娘,你心里不应该有丝毫的疑虑或阴影。 水悦渐渐冷静下来,猜度着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情,姐姐该是看到了无法面对的背叛和屈辱,才会生出如此的仇恨和绝望,这难道是误会可以解释的吗。 水静姑娘,我可以十分郑重地告诉你,印明正深深地爱着你啊! 水悦骤然一惊,用一种冷冷的目光凝注对方。 好吧,请再跟我来。
这一次,水悦随对方来到了印明的卧室,白怡拉开一个柜子,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她。 打开看看吧。 水悦小心地揭开盒盖,一枚镶着心形蓝宝石的戒指烨然呈现在眼前,她不禁喃喃自语,这太珍贵了! 再仔细看看,戒指后面有一行铅火铸就的文字。 水悦把戒指翻转过来,确实看到几个精工细刻的字,"真爱一世情",随即就陷入了沉思。 水静姑娘,这是印明送给你的订婚戒指。 这般隐秘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就凭女人的直觉。 水悦想看透对方从容淡定的眼睛,却总觉得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有一类女人的心思特诡秘,像埋在水底的冰山,即使偶尔露出一些浮冰,也是那么的难以捉摸。说不定这枚戒指印明本不是送给姐姐的,而是留给她的订情信物,抑或这一切根本就是她虚构的一个故事,用以遮掩劣迹。 就在这时,城堡外有汽车的响动。 印明回来了,我说的这一切,你会在他那里得到证实的,祝你幸福。她一转身,就像风一样飘走了。
5, 在空寂而阴沉的客厅里,水悦坐在一圈豪华的沙发上,电视屏幕上光影的浮动,犹如她心里难以平息的暗潮,那一把被她随身带入城堡的剪刀,正藏在她脚掌下的鞋底里,那种坚实和犀利的触觉,使她脆弱的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她想印明见自己在客厅里,肯定会来嘘寒问暖一番,于是她便开始捕捉印明的脚步声,这让她坐如针毡。时间一分一秒地从她冰凉的额头滑过,可是客厅里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她再也坐不下去了;也许印明太困倦了,应该是在卧室里吧,要不然就是去了那个女人的阁楼。
她踮着脚尖来到印明的卧室,果然看见印明倦怠地躺在床上,床头柜上那盏黯淡的灯似明似灭,这使极度消瘦的印明看上去像一张铺在床上的皮。她有些惊魂不定,把灯稍稍拨亮一点;印明那惨白的脸和瘦瘪的颈项呈现在她眼前,她暗自惊叹:天,他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看来,一个家有万贯、金屋藏娇的老板的日子也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光鲜;为了保全住面子,及一个所谓成功男人的不败金身,他每天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也许印明在外面还养得有女人,这在有钱的男人身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写下那样的日记呢?一个逢场作戏的男人,会有那般坚贞和沉痛的情怀?这样的问题犹如玻璃碎片一样嵌入她的脑子里,她无法再往深处想。不过这时,印明似乎受到了一点惊动,醒过来了,一眼就看到面前的水悦。 静,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水悦猛然回过神来,仓促应对,心里有很多事,睡不着。 印明撑起身来,瘦骨嶙峋的手伸向她的额头,静,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一种本能的厌恶和拒斥使她躲过了印明的触碰,不,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会正式回答你的,不过不是现在。 不,就是现在!她使用了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同时缓缓解开身上的浴袍,那光洁如玉的胴体立即就显露出来。印明,你不想要我吗? 印明凝视着她,显得出奇的平静。 这可是水悦第一次向一个陌生的男人展露自己的玉体,她止不住有些痉挛,这种电一般的灼伤传到她的手上,她异样的觉得,手指头像烟头一样在燃烧。她似一条蛰伏的蛇那样枕戈待旦,对方只要敢来碰自己的身子,她就将用巴掌予以迎头痛击。反过来,如果印明不敢像男人那样来占有自己,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因此她同样也不会放过他。 印明俯身拾起浴袍,静静地为她穿上,从他指缝间流敞出来的细节没有丝毫的骚动。静,不要逼我,留一点自尊给我好吗。 水悦猛地把他扑倒在床上,从鞋底抽出剪刀卡在印明的脖子上,印明,你这狗男人,我要杀了你! 印明安静地闭上眼睛,静,我早就等待这一天了,能死在你手里,是我的福气啊,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水悦怔住了,持剪刀的手也随之松弛,头脑里一片空白。 这时,印明的手机忽然叫响。静,亲爱的,别闹了,我有正事要办,是金律师打来的。印明翻身起来,拿起手机出了卧室。 稍息,水悦便听到了城堡外汽车由近及远的声音。与此同时,卧室内的电话铃水银泄地般地响起,她摘下话筒,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水静姑娘,开车跟在印明的身后,也许你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请问你是...... 城堡内穿旗袍的女人,祝福你。
6, 水悦驱车跟在印明身后,印明的车速很快,超过了六十码,这在繁华似锦的市区里是有一定危险的。这种危险似一柄封喉的利刃逼到她眼前,她渐渐感到跟不上印明了,这让她几乎疯掉,眼睁睁地看到印明拐过一个街口后消失。她顿时黯然下来,沮丧得近乎绝望。印明开这么快的车,看来确实有事,很可能是去会见什么人。像他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晚上应邀赴约的话,一般说来不外是去高档的茶楼,花街柳巷或夜总会这类声色犬马的场所可能性不大。想到这些,她索性把车速降到二十码左右,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挨个搜寻停在茶楼门前的小车,刚才她记下了印明的宝马和车牌。 忽然,在一座叫印象大茶楼的门前,她发现了印明的黑色宝马,又惊又喜,便靠停在街边的浓郁的树荫里静静观察。约莫半个时辰,印明果然出来了,拎着一个很大的黑皮夹子,行色匆匆。他钻入车门,倒车上路,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这让跟在他身后的水怡思绪翻涌,印明的动作这般流畅和轻盈,看来是办成了什么重要事情。
印明仍然一路风驰电掣,她也横下一条心,即使车毁人亡,也不能再跟丢了。她不断提速,一步步逼近。不料,印明猛地来了一个急刹车,黑色宝马顺着惯性冲出一段距离后骤然而停,水悦啊的一声尖叫后本能地踩下刹车,差一点就追尾了。她吓坏了,耷拉在方向盘上呼呼喘气。稍稍平息下来后,抬眼一望,黑色宝马的应急灯正闪过不停。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扼住她的咽喉:印明出事了?她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推门下车,蹑手蹑脚来到印明的车门前,发现他在方向盘下蜷缩成一团,呈异常痛苦之状。她哗地拉开车门: 印明,你怎么啦? 静,你来了就好了,我在给自己打针,注射海洛因。 水悦惊呆了,她看得非常清楚,印明左手袖管挽得高高的,惨白的手臂上,插着冰凉而透明的针管,针管上枯瘦的手抖得很厉害。 静,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我,两周前我去医院取检查报告时,医生告诉我得了晚期癌症,已转移至淋巴细胞和骨髓,必须立即住院化疗。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处理,怎敢呆在医院里。没办法,我只得花高价买毒品,这玩艺儿镇痛挺管用的,我总算坚持到把生前所有的事都办妥了。 印明你......水悦有些哽咽,泪水一下子涌到眼眶里。 静,听我把话说完。他一边说一边把那个大黑皮夹子递给水悦,这里面所有的文件和材料都很重要,多亏了金律师鼎力相助。另外里面还有一封给你的信,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替我好好保管吧。 沉甸甸子的皮夹子压在了水悦手上,她的常识、经验,包括理智和情感全都荡然无存,像一张又薄又轻的白纸。印明,你要干嘛? 唉,也许是命里注定,我没有如此的好福气来照顾你,不过至少在苟且和尊严之间,我还可以有所选择,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将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印明一轰油门便冲走了。 水悦追着印明的车嘶叫,印明......印明......
水悦坐回自己的小车,取出皮夹子内的信细读: 静,一切都始料不及,本来我已为你定制好了一枚珍贵的蓝宝石戒指,可命运却给我开一个荒谬的玩笑,出于对人类圣洁情感的敬畏,我不敢把它戴在你高贵的指头上。还记得你来应聘打字员时的情形吗?当你怯怯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你是我今生必须要照顾的人。这使我的余生信心倍增,鼓足勇气,不为别的,只为你。 现在,我已把所有财产转到了你的名下,公司的人事任免我也做了安排,你随时都可以走马上任,像你这样一个优雅而聪慧的知性女子,当一个公司的老总完全没问题,我相信你! 我与白怡的关系,你也许有点误会,她是我曾经的挚友的妻子,同时也是我的朋友,所以对于她的痛苦,我不能袖手旁观,请相信我们是纯洁的,如果有可能,还请多多关照她! 至于我的去向,你就不要操心了,医生曾断言,我活不了一个月,我要回到大自然中去,化为一缕尘埃,足以安祥! 水悦百感交集,她想印明很可能还会回去与白怡道别,便驱车直抵梧桐城堡,疯狂地冲进去,狂呼印明印明。 城堡内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却死一般的沉寂,一番瞎碰乱撞后,她来到了那熟悉的白色楼梯旁,惊讶地发现那个硕大的相框已摔倒在地,七零八落的玻璃洒了一地。她下意识地向阁楼望去,竟赫然发现有火光,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闯入阁楼里,刹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衣架上,那一件曾穿在白怡身上的素雅的旗袍,正像稻草人那样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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