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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风起兮 庄里二十多户人家。 小伙伴中"班头"、 "民头"脸混得最熟。班头小三角眼、民头脸微黑发红、我鼻子有点"趴"说我命好。他俩家境比我家强,人口少、爹爸是"官儿",在集体生产队当队长。父亲老八路,老实巴交,就会讲我们孙家《西游记》,九九八十一回,不看书从头能讲到结尾。 大姐讨过饭。大姐把兜子里的白薯干、"轧窝"、白薯饼"零食"撒在炕上,抹着眼泪对母亲说,再也不和庄里姐妹们要饭去了,走东街过西街,人家"笑话",太"疴碜"了!大姐排行老大,在农村,老大最受累吃苦;也是这个缘故,一生含辛茹苦的大姐,不满花甲过早离开人世:魂飞九天朝天去,仙下宫阙迎客来。念及大姐苦命,致以挽联,惟愿天堂享福。 苦涩的记忆,深深印在脑海。摆脱贫穷,一生一世的梦想,不怕笑我志若"燕雀"。母亲领着幼小的我,到民头二嫂家取布,民头的妈妈很会织布。二嫂走下木制织布机,取几块白薯干塞在我手中,我忍着饥饿,说什么不要。二嫂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吃了你家东西,我家穷怕还不上你家。母亲听了用"异样"眼光看着我,二嫂说我有志气,以后准有出息。 凛冽的寒风,呼啸吹打原野树枝。冻结的树根很脆,斧头、镐擂几下,轻易地掉下来。洋槐橛根,湿的也能烧。我们仨放学后,就一起提着笼子刨树根拾柴。大队"看山的"不让刨树根,看见了就没收斧子、镐头。 树根有诱惑的。帮家里拾柴,冬季做饭取暖,大人表扬我们"勤勤"。看得严了,捡些干树枝;松了,使劲地刨。"看山的"去外庄喝喜酒,我们知道这个"信儿",放学大摇大摆刨根,刨了"岗尖"满满一笼子。我们挎着,胳膊勒出血印,吃力地朝家方向走;走不到几十米,就坐下来歇一会儿。快到家了,冷不丁"看山的"从土坎下冒出来,猝不及防,我们挎着笼子跑,舍不得扔下树根。笼子太沉,没跑几步就被逮住了。 笼子、斧子拿到了学校。我不敢上学了,害怕老师"怾"我。和大人逛集剃头回来路过学校,偷偷地爬墙顺着窗户,看见我的笼子斧子还在学校仓库里,没有班头、民头的,吓得我一溜小跑回家。一个礼拜过去了,我的班主任女老师找上家门,说我学习好不要旷课,那点事她找,上学就是了。回到学校,真得没事,也许老师嘱咐的,同学们也没提及此事。 "看山的"盯着我,差一点让我失学。此"仇"不报,难咽下这口气,我寻思着怎儿个报复的法子。树根不敢刨了。 夏夜,月光洒满山间小路。我和伙伴顶着月光,拿着镰刀、绳子,向大队的"封山"进军。封山柴草长势茂盛,黄米草一人高。隐埋在里面,萤火虫光亮,隐隐约约,我们挥舞着镰刀,奋力猛割。月儿西斜,伙伴们背着一大捆柴草,影影绰绰,"凯旋"回家。封山一片光秃秃,第二天大队发现了,"看山的"被扣了工分,气得他顺庄嚷要挨家挨户"翻"。 学校搞勤工俭学,让我们交柴禾、白薯。我也寻思着自己要勤工俭学,挣钱买书本掏学费,不让父母发愁。我们这个地方板栗很出名,侵华的"小日本"最爱吃,现在大都出口东瀛,日本人吃得多;价格昂贵,国人有点吃不起,或者,国人认识不到它的营养价值。秋天,金风吹来,栗子熟落在地;趁生产队看栗子的不备,猫下腰捡起大把栗光塞进口袋,回家埋进沙土积攒起来。生产队打完栗子,树太高打不到剩下的,伙伴拿着带铁钩的竿子,满树行的"罢栗子",一秋下来,能攒十几斤,卖到供销社收栗子的,卖好十几元钱,很顶事。 家里人多劳力少,生产队分粮少,粮食不够吃。五荒六月,二姐回家,中午断顿,母亲很着急。我放学丢下书包,拿着筐,光着小肩膀、光着脚丫冲进雨中,任凭她们喊我。二姐出嫁老远儿,不容易回家,怎儿也不让二姐饿着。雨地里,瓢泼大雨,四下无人;雨水冲刷,红嫩的小白薯露出来。雷电闪过,照亮我满手泥巴、满筐湿漉漉小白薯,我心很虚,赶紧踩着泥泞回家;又一道蓝色的雷电闪过,我清晰看见,面前老王家坟地棺材露了出来,平日过这个地方就害怕,这个场面,吓得我撒开脚丫跑,不敢回头看,摔了几次也不知道。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家,筐子里的小白薯还在,二姐说我成了"泥人",心疼地抱住我,眼睛含着泪花。 秋假,我们仨伙伴背着篓子拾柴。霜打后,白薯秧蔫黑,长大的白薯撑破垄土,露出鲜红鲜红的茎。不要猫腰,用脚一踢,大白薯出来了,瞧四下无人,塞进篓子柴禾里,背进家就是我的了,这样能够早早吃到新鲜的白薯。父亲很老实,他不让我这样做事,我听了也没上心,我只是知道,要填饱肚子才能干活、上学。 "看山"还要"看青",看生产队地里的庄稼,不受损失。晚霞满天,我们仨背着满满篓子"柴禾",沿着山梁回家。对面山梁的洋槐行里,突然,"看山的"冒出来,轮着镰刀骂着朝我们冲来。班头鬼往回头跑,我离家近往家跑,民头也往家跑。我跑进家,撇下篓子,带上帽子出来,见民头被"看山的"逮住了,正背着篓子低头坐在河沟沿儿上,要他招出那两个人是谁。民头看到我,我使一个眼色,平时我们仨有约定的,抓到谁也不能说,不能当红灯记里"王连举"。民头很坚强,咬着牙,愣是没有说出我们。最后,按着篓子里白薯多少,罚了十斤高粱。父亲说,要是轮到我被抓,我们家就惨了! 班头鬼头的。上一年级,他拿了同学的擦子,被当场发现,他反倒有理似的哭起来,老师把"班头是个好同学"写在黑板上,让我们学生反复念,他才不哭了。这次他躲过了抓逃,没吃亏,可他说这件事不能轻易这样过去,他要"看山的"知道我们的厉害! 一轮金黄圆月,悬在清河水中央,河水泛着白光。清河对面的山坡地,是"看山的"花生地。班头带头,我们仨半夜来到花生地,白天侦察好,这块地就是他家的。我们东薅一把、西踩一脚,吃够了花生,学着电影英雄的样子,顺地匍匐,满地滚,一会儿功夫,小片花生地不堪入目。事后听说"看山的"怀疑我们干的,没抓到我们把柄,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晃长大了。庄里说,班头"惦着"家里东西不安心在城里,才半道儿不读书的;民头和我考上了大学换了"粮本";"看山的"一辈子没说上媳妇,庄上说他没"人性儿"。(2007/9/13)(一段时间写了五篇回忆文字,文友见笑 [本帖已被长风起兮于2007年9月13日19时45分22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长风起兮于2007年9月14日6时25分22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长风起兮于2007年9月25日16时52分14秒修改过] |
"民头"脸混得最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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