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岁月长着牙齿
将年迈的母亲
咬得面目全非
即便如此
母亲依旧
衔着一大屋儿孙的乳名
走过长满菖蒲的溪畔
颤颤巍巍的
将酸菜坛子里腌渍的日子揉了又揉洗了又洗

母亲老了
皱纹如冬日绽放的菊花
一瓣一瓣的沐着日头
将冬天藏在背后
磨熔了把的猪食桶静静地搁在灶房
那只桶里曾经装满了一窝窝猪崽哼哼唧唧的欲望
如今，母亲再也提不动了
只有以一座山的姿态静默不语
还有
门后那把开荒薅草沾满月光的锄头
母亲用衣襟将它擦了又擦
裹藏在箱底
她生怕这把跟随了她大半辈子的锄头长锈
她要让它光荣体面地退休

苦楝树慢悠悠地吞吐季节
母亲的一双手犹如老树枝
颤巍巍地卷起打谷场上的苇席
母亲弯下身子
弯成一把苍老的镰刀
收割着每一个日子的记忆
一如失血了的皴裂的土地上
用背篓背回的山坡水田里月牙儿的清辉

母亲真的老了
老得如屋前田坎边的那块石灰岩
千疮百孔
母亲坐在椅子边伸出脚
那双在秧田里浸泡了七十多年的脚啊
在每一个公鸡打鸣的晨曦将土地踏醒
母亲真的老了
那双搓洗日子的手
那双舒醒土地的脚
还有那满脸如花的皱纹
都已成为这个季节这个日子
无法隐藏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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