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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不会闷死鱼的(短篇小说)
[楼主] 作者:长河拾尘  发表时间:2007/05/07 14:23
点击:256次

     水是不会闷死鱼的

     章正涛心烦意乱地站在窗前抽烟,已是好几支。
     窗外下着淅沥的雨,他再次给她拨了个电话,依旧没接。
     霉湿的空气郁闷,墙壁与地板上洇出了细密的水珠。
     这该死的天气。
     忽然,手机响了。章正涛有些兴奋。
     是读寄宿的儿子打过来的,爸,我冷。
     哦,是有些冷。我一会儿给你送衣服来。
     她到底去哪儿了呢?电话又不接。再打。嘟嘟嘟,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章正涛在壁柜里东翻西找,半天才找着一套蓝白相间的校服。用塑料袋装好,袋子上李宇春轻描淡写地倩笑。
     雨还在下,紧一阵慢一阵。无法撑伞。章正涛骑上比儿子年龄还大的嘉陵摩托,哧哧踩了十多分钟,右脚酸胀,额上浸出好些虚汗。
     好冷。
     车在雨中缓缓蛇行,湿发一绺绺粘在额头,蔫蔫地。
     简易公路上黄泥稠如果冻,滑得很。
     浑身打颤。

      章正涛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唇上的水珠腥凉,再舔,却又有了一丝苦涩。
      车子在泥泞的路上滑行。路似一条黄色的鳗鱼,斑驳的脊背上蘸满惊悚与恐惧。
      反光镜被雨洇成了一片模糊。章正涛减了减档,双脚叉开,差不多能够触到路面,又用左手抹了抹额头的雨水,可越抹额头面颊的雨水似乎越多,越抹心里越不是个味。
      车到七步弯,路盘来盘去扭成了一团麻花。前不久,也是这样的雨天,一辆小三轮载着赶集的人们就是在这个地方,从三丈余的高坎滑入了浊浪滔滔的白水河,留下黑色的哭泣,惊天动地。
      章正涛虽然小心翼翼,但并不恐惧。他甚至也想如小三轮那样滑下去,他会成为一尾小鲫鱼,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白水河飘游的荇草里,只要不贪心水面的阳光与河岸的风景,没有鱼网会网住它,也没有诱饵会迷惑它,它会在一个澈底的河床与参差的水草共舞。
      远处一个闷雷沉过来。章正涛摇了摇头,眨了眨眼,将眼睫上的水珠挤掉。
      儿子还正等着他送衣服呢。只一瞬,他回过神,为自己刚才不可思议的想法内疚起来。他用手掌狠狠地扇了下腮邦子,雨水与泪水,一齐十分地滂沱。


      手机的液晶屏被妻子艾月摔成了五瓣,似那个冬日午后的雪花。章正涛沉默无语地蹲下身子,用透明胶细细地将碎片粘在一起,机身至尊的黑色上蘸满一层无法遮覆的忧伤。一种没落的悲凉。
      那天,章正涛上完课回家,抖落一身的雪花,搓手呵气,然后缩着身子蜷在沙发上看莫言的《月光斩》,正寻思是什么事,是谁,使那个县委副书记身道分离,是什么样的利器砍头砍得竟然如此平整且没有半点血迹。
      章正涛一直沉在"月光斩"的迷茫中,完全忘了外面还下着雪,然后是雨夹雪。艾月在厨房里一手打着伞,一手烟熏火燎地炒土豆丝。因为屋漏,每逢下雨,厨房好几处都要用脸盆接着,更要命的是有一处正好滴漏到灶台上,真是应了"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雷公乌巴巴--屋漏"的俗话。章正涛曾将厨房的瓦楞捡漏过好几次,可隔不了多久,因为鼠啊猫啊小孩好玩掷石头啊等种种原因,一下雷阵雨,冷不丁的就又会漏起来。
      正炒着,艾月火爆尖锐的声音伴着滴答的雨声撂了过来:你还在看什么看?盐又没了,油也没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还不买两包盐回来?
      章正涛正迷在"月光斩"的虚虚实实中,没吱声。
      喂,我说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家里没盐了,你也不看看,叫你去买盐,你也不吱声,摊上你这个无卵用的家伙,是我倒了八辈子霉!
      章正涛并不做声,他已习惯妻子尖锐刻薄的吆喝。怏怏地起身,从裤袋子悉悉索索地抠出两个镍币,顺手将手机丢在灰头土脑的餐桌上,打开门融到冷嗖嗖的雨雪中。
      章正涛刚出门,手机响了,她的短信刺入了艾月的眼帘:涛,你还好么?天冷了,记得加衣,等会电话给我,有事商量。熙。
      手机就这样碎了,连同林熙的问候,连同那个雨雪交加的日子。
 

      林熙是章正涛师范的同学。两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掀开了两人一个埋藏了十年的惊天秘密--竟然是班上惟一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桌。章正涛与林熙莫名惊诧了许久,相视无语了许久。
     读书时,恰同学少年。林熙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一个精致漂亮的鼻子,加上一围裁剪得体的身材和一手漂亮的颜筋柳骨字,常常走到哪儿,蝴蝶蚊子就扑楞到哪儿。班上只有章正涛从来没有扑楞,最多只是远远的用视线将她包裹过几次。
     章正涛家里姊妹多,一年到头,每到寒冬腊月,家里便揭不开锅。章正涛常常是一个人最后到食堂就餐,端着个大搪瓷碗。食堂大师傅看他腊黄的脸,饭勺总要比其它人少抖两下。林熙看在眼里,每有余下的饭票菜票,便会偷偷地塞在章正涛的座位抽屉里。章正涛也不应声,将自己掖得紧紧的。
      毕业的前一天,章正涛写了首诗发在校刊《芷草》并送给林熙:一直来就希望照一张相/照一张没有眼睛的相/因为我怕从眼睛里/看到秋天没有收获的失望/照一张没有嘴巴鼻子的相/因为我怕看到那耸鼻撇嘴的高傲与轻狂/照一张没有前额的相/因为我怕看到镇日无语东流的"川江"/彷徨而又彷徨/哦,什么时候/我才能希望照一张相/五官俱全,人模人样/也许只有待到那一天/ 当你站在我的身旁。
      离校的那个凌晨,雾朦朦的,章正涛提着破旧的铺盖卷儿来到球场边准备上车,他看了最后一眼朝夕相处的校园,眼睛有些潮润。他甚至隐隐地希望林熙来送他,又不希望她来到眼前。
     生活中希望与不希望的事,总是会不遂人愿地时时发生。迷朦中,林熙来了,几乎是小跑着,很婆娑的样,就在章正涛踏上车门的一刹那,林熙牵住了他的手,他看到了她晶莹的泪花,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也握住她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毕业的第二年,章正涛去送妹妹到很远的地方读书。林熙当时就在离妹妹学校不远的一个小镇中学教书。章正涛特意地去看了她。她留他在她的宿舍住了一夜。
      那是章正涛第一次在一个女生的床上独自辗转反侧。床上淡淡的香味浸透了他不朽的失眠。
     第二天,她送他,撑着紫色的碎花小伞,他与她第一次在伞下离得那么近,能够呼吸彼此的呼吸。小伞将阳光遮得有些迷离恍惚。
      她幽戚地说,明天,她的男朋友将来看她,是个军人,她父亲至交的儿子。她说,她只能完成孤苦一生的父亲的心愿。
      他打了个趔趄,颤栗颓然地说,祝福,一路走好。
      她将手探到他的额头说,你没事吧,他说,我没事。真的没事?真的没事。

      认识艾月,是章正涛那段小村无故事的日子。回来后,他开始学会了狠命地抽烟狠命地喝酒。艾月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开了个小店。章正涛没钱买烟买酒的时候,就在她的那个小店赊。因为要送妹妹读书还要给二哥攒钱娶媳妇儿,章正涛的日子过得没比学校读书读书时强多少。紧巴巴的。
     日子象树叶一样稠,阳光照过来,叶面便会淌上一层蒙白的暖光。
     章正涛去小店多了,便与艾月熟识起来。艾月每天麻麻亮起床手脚利索地扯猪草,喂猪食,将一大家人的早饭弄熟后便来照看小店。隔山岔五,背上背篓到二十里地外的小镇去进货,烟酒副食的一大背,佝得人都成了一张弓。章正涛常常上完课后,站在走廊上,就会看见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艾月,背着满满一大背的货从小溪的吊桥上摇摇晃晃挪过来,心里隐隐就有些疼。
     后来,章正涛不惜双腿红一块紫一块地学会了骑单车,去中心小学开会时便会给她带些货回来。艾月总会开心而羞涩把一些没有能够及时卖出快要融化了桂花糖送给他。后来,她会将早饭弄熟了,给他装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碗底总少不了煎上一两个她自己喂的那只麻花黑脚鸡下的土鸡蛋。
     艾月不识太多的字,章正涛便手把手地教她。每当此时,她脸颊便会晕上一两朵好看的潮霞,眼睛里柔出许多似水的东西来。章正涛心里不经意就会砰然一动,抑着的心湖波出一涟的漪花。
      第三年,章正涛与艾月在起鼓鸣金奏大乐中圆亲。柴米油盐酱醋茶杂然前陈在每一个或日丽风清或淫雨霏霏的日子。
      日子没有出现海子所期望的春暖花开,抱怨争吵与伤害四处泛滥。艾月在儿子刚刚满一岁的时候,随着远方亲戚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林熙婚后的日子过得索然而又平静。她不爱他,却沦陷在他与她的婚姻里--为她的父亲。她象一只鸟,从一开始虽然看着笼子外里的融融春光,心下向往,但是,她不能往外冲,不能往外撞,因为每一次冲撞换回的都是父亲与自己血淋淋的心殇。她一直没有要孩子,因为她不想。丈夫从部队复退后踏入官场,入鱼得水。十天半月难得回上一趟家。林熙习惯了这样了无生气的日子,每每上课回来,捧着一本书,就那么看懂也罢未看懂也罢,读下去,读下去。
      章正涛与林熙自从掀开了那个埋藏了整整十年的秘密后,他们一起过了一个共同的生日,在电话里。
      那天,他们过得特别的愉快,在声波里点燃了蜡烛,在喁语中轻微吟咏祝福的赞美诗。
      虽然至始至终缭绕着一种徘徊,一种迷茫,一种无奈,一种憧憬。
      红尘弥漫。烟雨迷蒙
      他与她,一直远远地居着,并没有也不能有切实相聚的日子。
      他与她十年之后的"金风玉露再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虽然彼此身离很远,心却时时缱绻缠绵。
       他带着儿子日复一日的上班、下班。她在另一个很远的城市带着对父子俩的牵挂上班、下班。
      他怜她,宠她,惦她;她知他,懂他,疼他。他与她,相互迷恋,相互玩味,相互欣赏。一种永永无休止的惦念,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在遥远的异域,没日没夜地潜滋暗长。
      那天,他远远的给她打了个电话,他想告别原有乌黢麻黑的生活。他要寻回那把开启鸟笼的钥匙,至少也要听到钥匙叮当作响的声音。
      她接完电话。戚嘤嘤地哭了。她说,不要。她说,丈夫前两天出车祸了,颅内重挫,医生说,他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认得她。她说,她不能丢下他,虽然,她并不爱他,但她要照顾他一辈子。

      雨下得更有些猛了。章正涛将摩托车的油门重重地轰了轰,他想爬过七步弯最后的那道弯而又窄的泥泞陡坡。忽然,腰间一麻,是手机的震动,他以为是林熙的,右手慌慌地解开手机皮扣,只听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是正涛吗?你在哪,艾月,艾月出事了,她在工厂,右手被机器轧断了.....
      章正涛头脑一片空白,摩托车笼头一晃,后轮轻飘飘地向一侧如泥鳅般滑去。人与车顿时如秋天雨中的一瓣落叶,打着旋,划出一道模糊的弧线,跌入深不见底的白水河中......
      爸爸,我冷。儿子,别急,爸爸就快来了,衣服一会儿就送来了
      艾月,坚持住......林熙,不要......艾月,我来了......
      水是不会闷死鱼的。水是绝对不会闷死鱼的。章正涛迷迷糊糊,如一尾小鲫鱼,浮沉在默无声息的白水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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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已被长河拾尘于2007年5月7日19时22分36秒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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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蓝天是我故乡  发表时间: 2007/05/07 14:59 

耐读的短小说

故事情节安排得滴水不漏,让人不得不一气读完。

结尾妙不可言。

问好!



※※※※※※
蓝天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229956314<
 [3楼]  作者:dream_梦儿  发表时间: 2007/05/07 17:51 

不错的文字

艾月,坚持住......林熙,不要......艾月,我来了......

——耐人寻味

长河五一大假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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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帆影】> 和【梦儿博客】>

[本帖已被dream_梦儿于2007年5月7日18时51分4秒修改过]

[楼主]  [4楼]  作者:长河拾尘  发表时间: 2007/05/07 19:27 

回复:初次写这啥子小说片片,请朋友们多提提意见。

匆忙着贴出来,就是想听取大家的意见,然后好集思广益,好好改改:))

多谢梦儿与蓝天。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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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作者:幽梦帆影  发表时间: 2007/05/09 06:38 

入选西陆文学热门小说栏目,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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