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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枪法跟她的人一样,敏锐,诡异。他一向自愧不如,他一向坚持笨鸟先飞,因为“先”,他可以做到超出他能力的事,他足以完成五个枪手完成不了的任务。世上无难事,只要你够先,比对手先。他依然记得曾刺杀一位本地政界要人,他在此人常去的夜总会前做了半年泊车仔,动手的当时便被早有防范的要人保镖迅速制服,七支黑洞洞的手枪指着他的脑袋,夜总会的灯骤然熄灭,七只枪齐齐射出子弹,他早翻身进入了安排好的地道,布于大楼各处的数十公斤液体炸弹三十秒后爆炸,整栋大楼炸得四散飞裂。他在三百五十米外的窨井出口处看到了她,首先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不真实地透着清纯,接着感到脑门上受冰冷的硬物抵压。当时他上半身露出地面,下半身还在窨井内,她手枪上巨大的消音器让他一瞬间有如置身城市的钢铁森林。 那晚他们很困难地做了一次,她身体潮热,十分敏感,然而她太紧张了,在他恼羞成怒般的激烈动作中却一声不吭,到后来他也有点佩服了。无趣的感觉并未因此消除。此后两人虽经常出双入队,一同吃饭,一同完成任务,但许久未同床。他们也聊天,谈许多过去的事,或者是因为寂寞,或者是因为无处诉说,他们默契地不去过问对方,无压力的倾诉却令彼此倍感快意。上个月末两人在酒店露天阳台上喝酒,她说到小时候的事,小女孩的恋物,一些没有杂质的情感。每个人都有过去吧,虽然从来都是活在现在,只有现在是真实的,回忆却让思绪纯真。在酒气上涌时,她傻笑,在妓女与杀手之间选择,她还是会选杀手,因为杀手必须优秀,而妓女可以颓废。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当一名男妓,他大笑,对没有可能的事自己从来不敢多想,杀手是没有明天的。 杀手是没有明天的。她喃喃低语,忽地整个人软下来,似乎倍觉夜凉,小小的身体蜷进了塑料椅子里面。他明知她深通自由搏击和擒拿,单打独斗自己绝计不是对手,她是个很强的人。可这一瞬间,她如此脆弱,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他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叫我见犹怜,他起身走过去拥住她,柔声说:我们存点钱就不干了,去国外享受生活去。她注视他良久,目光如水,好半晌露出温柔的笑容,话也温柔如水:你脑子锈透了? 老板说她必须要死,这是一个有关地下秩序的故事,这是一个争夺产品经营权的选择,这是一个获得商业利益最大化的必要,这是一个向合伙人和同盟者需要作出的交代,她这样的御用杀手必须成为体现公司诚信的牺牲品。老板说,她必须死。 她必须死。人是有奴性的,他明知一个最优秀的杀手即是一条最忠诚的狗,这个观念已经不能令他不舒服了。忠诚是让人喜欢自己的理由,可他还没傻到忠诚大于贪念,他一直认为贪念是人最大的缺陷也是最可贵的品质,因此他立刻明白,老板必将同样的故事告诉了她。而自己只剩下一个选择,杀!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起来,春天的阴沉并不可怕,反觉得清凉舒适。他握枪的手上汗更多,直到映湿了整张手掌,连手背也有几丝凉意,可他仍然紧握着那支枪,这把枪跟了他六年,是他的命,他想自己从来都是属于这把枪的,虽然不喜欢它甚至恨它。那晚酒后的她是他最想去珍惜她的时刻,然而她并不领情。不能怪我,我们是杀手,不需要朋友的信任,你也曾用枪抵着我的头。他对自己说。 她喜欢雨天,不仅是雨天方便行动,她喜欢被雨打湿的感觉,每当此时她更像一个乐春的少妇。在他的经验中,少妇是最单纯的,单纯地成熟,成熟地单纯,她们体质优异,皮肤光滑,发育得最为全面,她们热衷偷情,勇于尝试各种体位,她们总是令他得到巨大的快乐。因此他喜欢看她被雨水淋湿的感觉,有时会莫名地勃起。他又想起了许多的美好时光? 天更沉了,握枪的手上汗水消失了,天空仿佛有片铺天盖地的巨大灰云即将掉落,他伸出左手探向虚空,没有雨。她来了。 那刹那握枪的手猛地一紧,她从远处走来,漆黑的紧身皮裤将她下身的曲线勾勒得修长挺直,上身是敞开着的短皮夹克,脖子上从未见过的小坠子隐约看到随着脚步的移动而摇晃,手置于腰部两侧,两手空空。 八十米、六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她左手伸进夹克内侧口袋中,那瞬间他注意到她面露微笑,他的枪已经握在手上,直指着她的头部,这时才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空气中忽有湿意,雨点终于落下来。 十步,她脚步停下来,然而--“唧”,枪声经过消音处理,射到她藏于夹克口袋中的左手上,子弹迅速穿进去,血液涌了出来。“手拿出来!给我停!”他狂叫。 然而她没停止,她整个人倒了下来,诧异地看着他。他奔过去,枪仍指着她的脑袋,“手拿出来!” 她笑了,“我用左手开枪的吗?” 他脑中轰的响起来,眼前一黑,“你说什么?”他哑声问。 她的左手终于从口袋中拿出来,那只手早已被涌出的鲜血染得污秽狼籍,手上牢牢握着两个咖啡色小本子。“是护照?”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那一枪穿过她的左手,正中她的心脏。 她狠狠地喘了口气,用那只杀人如麻的右手抚摸他僵硬的脸,那上面湿湿的,她柔声问:“是因为下雨了?” 稿于07.4.7凌晨 ※※※※※※ 他说,有这个可能 [本帖已被元杰123于2007年4月7日2时5分21秒修改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