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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琴声 我对永州的情愫与柳子厚的山水游记是不无关系的。他在《愚溪诗序》中言自己的游记语言"清莹秀澈,锵鸣山石",很自然就诱惑了我亲近山水的心性,以至于那时竟产生了许多野漫的遐想。及至永州之野时又不免生了许多遗憾,钴姆潭、小石潭踪迹难寻,愚溪面目全非,现代文明的触角已在柳子厚的山水游记里迅速延伸,无奈我只好无数次爬上西山面对斜阳吟哦感叹。 从本县去永州有好几种走法,我常常是坐汽车经常德至株洲,在大姐家稍作停留,再换乘火车往永州去。在这来来去去的旅途中我倍尝了艰辛和寂寞,也目睹了许多的人和事,有些章节就种进了记忆里,凭我慢慢滋润。 飘雪的季节总是很冷。一个正月的清晨我辞别了大姐前往火车站,赶上午的一趟车到永州去。站在车站茫茫的人流中,我感觉自己就是一粒小小的尘埃。南来北往的人们行色匆匆,心里都像蓄了一个好梦,忙着赶往充满希望的异地去。买票的人很多,我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身体机械地前挪,希望就一点点长大,好不容易快轮到自己买票时,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没票了。"窗口忽地关上了,那种感觉就如山野里一株嫩嫩鲜鲜的油菜被人狠狠地掐去了顶部一样。一阵沮丧之后,我只好换窗口,再排队。 等到自己买到一张次日的车票时已是夜幕来临。走出拥挤的售票厅,天上正零星地飘雪,风在人群中乱钻。城市的夜晚光怪陆离,那些霓虹灯忽闪着神秘的眼,人群中流动着媚眼红唇。乡下长大的孩子不懂城市夜晚的风情,我用冷漠戒备着周围的一切。 夜似乎要凝成一块巨冰,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浑身透骨的冷。一阵琴声由远而近,我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然后在离我不远处盘坐了下来,肩上的布囊里有七八把二胡和一捆笛子,五十岁上下,瘦脸,穿一件中长的旧大衣,脚上套着一双皮鞋。他坐下后仍拉着二胡,过往的人很多,但许久并没有人买他的乐器。事实上这人的琴技并不高,但我听着就觉得温暖。父亲年轻时时常参加地方的文艺会演,拉得一手好二胡,而他的唢呐吹得更好,我最喜欢听他吹《过山鸟》和《红兰坳》,那是迎新娘时吹的曲子,父亲常在有月亮的晚上吹起的它们,这些曲子里流淌着我的童年。 也许是出于感激,也许是出于怜悯,我竟走上前去,拿出一元钱放在他的膝盖上,他先是诧异,问我: "你买笛子?" 我摇头说:"给你。" 然而他迅速地把钱还我,我一阵脸红,他一定是以为我把他当乞丐了。那人断断续续地拉着,却并没有人来买。尽管琴声不免有些粗糙,但我仍品出了漂泊天涯无处话凄凉的旅怨。枕着这琴声,我居然就小睡了一阵子,冷醒时,那人却没了踪影。后来我把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告诉大姐,大姐眼圈一红就要落泪,我淡淡一笑,给她讲了一个卖琴人的故事。 至今我都很后悔,为何当时不买下一根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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