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书屋

有个经年的书虫一觉醒来，忽然悟到开书店乃是人生的一桩快事：僻街陋巷、粉墙竹影；门面不大但拙朴雅致，行人不多而知音常来；贮一屋好书，备数样佳茗，有生意也可，无生意也可，一卷在握，不知窗外之愁烦--其状不亦乐乎。

这里的书虫绝非虚构，乃是笔者的一位朋友。朋友嗜读书，擅作文，绣口一吐，便有妙文朵朵。但其不谙经济，向有愚顽鲁钝之嫌。遇好书，自喻"渴骥奔泉"，只因阮囊羞涩，又常发失之交臂的喟叹。此番思量开一书屋，实为娱己悦人，能说不是一桩书生乐事？

计议一定，便去寻那堪作书屋的所在，原想"僻街陋巷、粉墙竹影"，岂料闻听者扑哧一笑：僻街何来生意？"粉墙竹影"怕是梦里江南吧。朋友遂大窘，转而去繁华街市寻觅。但如今的闹市寸土寸金，书店非比黄金屋，哪里经得起那高昂的租费。

一日见到一个雅人，原来也是一个嗜书的虫子。说是他那边有门面出租，何不前往一试。朋友依约到了小城一隅，但见道路宽敞、树影婆娑，比那城中闹市，又别有一番情致。当即扎下营盘，开了一间"尔雅书屋"。

那朋友读书原是行家，故店中经营，亦与别家不同。举凡中外名著自不缺乏，尤以文坛耆宿的会聚引人注目。如沈从文、汪曾祺、黄裳、张中行的散文选本几无遗漏，海外作家如余光中、董桥等，也都霍然在目，就连一些冷僻生疏的故旧作家，在这里也可瞥见他们的绰约的身影。朋友的书店一如淡雅的书房，有藤蔓、有绿枝、有香茗，就连那店中若隐若无的音乐，都是那令人沉静的古琴声声。

"尔雅书屋"就这样闹中取静，其清、其幽、得超凡脱俗之趣。朋友每坐书屋，真应了那句"有生意也可，无生意也可"的戏言。薄暮向晚，尔雅书屋亮起灯来，斑驳的树影洒在临街，伴着文坛大师们静静地伫立，朋友一管在握的剪影，恰如思想者沉寂的身姿。

偶尔打从尔雅书屋门前经过，却油然生起另一种感慨，阳春白雪和者甚寡，朋友的执著已然是一种落寞，当此米珠薪桂时节，还有多少人舍弃不了读书？这样想来，不由便为朋友的书屋起了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