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就在黄永玉先生的梅玉馆,我们有幸观赏到黄老泼墨作画。 刚进屋的时候,我们就看见画台上铺着一幅画好了的画,画的是红脸武大郎,手臂上栖着一只鸟。题跋为:武大郎喂夜描子什么人玩什么鸟。画上盖了七枚印章,或形态庄重,或俊逸脱俗,个个格调鲜明。 古往今来,亦画亦文的人颇多,但像先生这样以画描述生动形象,以文反映真知灼见的艺术天才却很少。据说他在文革期间画过一只猫头鹰,开一只眼,闭一只眼,深刻地揭示了艺术家对世相的警喻。后来他因这张画而挨整,一直住在香港避难。 闲聊了一阵,兴致很高的黄永玉站起身,开始画第二幅画。只见他咬着烟斗,径直走上台阶,站在布置好的宣纸前略一疑神,便提起一支在清水里沾了一下的墨笔,弯弯曲曲地在宣纸左下方画了几条势若游龙的粗线,接着换一支小楷,在右下方勾画出一棵树的枝桠,再用蘸了翠绿颜色的笔给树添上叶子,便停下来久久地吸烟,凝神。然后,他只管往大盆小碟中化开浓浓的蓝颜料,也不管纸上大片的留白和不知所云的布局给观者带来多么费劲的想象和猜测。 大家都不敢做声,静悄悄地肃立着。大概过了几分钟,黄老突然将画翻转过来,在背面的上方,也就是大片留白处,用蘸了浓浓深蓝颜色的排笔,像漆刷房子似地一个劲在纸上"胡乱"涂抹,使画面立即出现夜幕降临的黑暗,并且严丝合缝。 这样的画技早就让观者惊呆了。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先生已叼着烟斗淡然回到楼下的椅子上,依旧与人谈笑风生起来。剩下的工作由徒弟去做,赶紧拿电吹风将大片浓墨吹干。吹干的画面呈现出浓淡参差的奇迹,但这还只是一个雏形,看不出是什么意思。随着先生再次上楼一笔一笔勾画,画面渐渐出现错落有致的瓦檐,清晰醒目的白墙,桔黄色温馨小窗,摇曳多姿的芭蕉叶,还有浅蓝色的月晕,以及逗号似的一弯俏皮月牙儿......有人憋不住问:是湘西夜景吧?这时黄永玉正得意,轻松愉快地答应道:嗯。就在这种画者与观者同等愉悦的气氛下,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黄永玉先生在高椅上坐下来,斟酌地在画上题跋。 看完先生弄墨,再看先生舞文,真是一件让人大饱眼福的美事。趁他在打腹稿,有人赶紧频频拍照,略一分神,先生的笔已经溜出一大截。一看,竟是一首雅诗: 今夜鄜州月 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 未识忆长安 香蔼云鬟发 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 双照泪痕干 辛已春元宵作杜诗意黄永玉于凤凰夺翠楼 写完字,先生放下笔,咧开嘴一笑,又回到火坑边与客人聊天去了。这时,只听那燃烧着红红炭火的屋子里爆出一阵又一阵欢笑,就像沱江发了春水,从岩滩上倾潮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