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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牛汉
曾经,我在诗坛的圣殿上虔诚地朝拜他的著作。曾经,我把名人当做海中帆、云中影来解读。只是从未想过,我会和诗坛名人牛汉先生,能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初冬的北京11月,正是霜染西山红叶的季节。我和来自全国各地的100多位业余或专业的作者,在参加完"华夏作家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颁奖典礼的第二天下午,静静地坐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会议厅,等待着著名诗人牛汉先生的到来。少顷,组委会的几位人士,陪同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神采奕奕地走来。会议主持人王兆骞先生对大家介绍说:这位就是著名诗人牛汉先生! 立刻,会议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暗语着大家对这位载誉中外的"有血性、有钙质"的老诗人的无限敬重。表诉着大家对这位诗坛名家所经历的战争、流亡、饥饿、牢狱、种地、拉平板车、杀猪、宰牛等灾难,仍微笑着面对生活的由衷敬佩。 我坐在第二排座位。与先生相距不过五米,他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都清晰地摄入于我的视屏。一米九零的个头,高大魁梧,虽已是82岁的沧桑老人,但诗人的气质,让他儒雅飘逸,风流倜傥。我的脑屏中,不觉地涌出他著的《梦游人说诗》里对自己的形容:"像我家乡的一棵高粱,......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我的骨头不仅美丽,而且高尚。" 是的,在几年前那个雾雨蒙蒙的下午,当我心潮起伏地读完他写的那本自传时,先生坎坷曲折的命运,和他那一副从不向苦难屈服、高傲而又铿锵有声的硬骨,就深深地融入在了我的记忆中。 先生十四岁就离家参加革命,在伏牛山松县做地下工作。18岁时,想奔赴陕北未成,卜居在天水城外北山的一座古寺万寿奄里,经历了一段死寂而又躁动不安的生活。他用诗人敏锐的心,来反抗祖国的黑暗,个人命运的艰难。在后汉李广故里的一片树林里,他创作了著名的长诗《鄂尔多斯草原》、《智慧的悲哀》等。 但历史也总让先生迷茫。在1946年4月,他因参加民主学生运动,在汉中盆地的固城县,被国民党特务被捕,说他是"共党奸细"。脑袋被国民党士兵用枪托砸的出血,淤血一直使他至今遗留了梦游症,半个世纪来常常的梦游和狂喊。而到了1955年,命运之神又毫不客气地和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受"胡适案"的牵连,有关方面又定案他是国民党潜藏下来的特务,被强制"劳动改造"了整整25年。 25年!世纪的四分之一!先生失去了一切正常的生存条件,从事着干校最繁重的体力劳动,经常在泥泞的七上八下的山间小路上,弓着腰身拉七八百斤重的板车,严重的劳损,使夜里睡觉翻身都困难。"我的骨头负担着我身上全部苦难的重量,当我艰难地跋涉时,能听到我的几千根大大小小的骨头在嘎渣嘎吱地咬着牙关,为我承受着恶运......" 先生的祖先是蒙古族。他的童年和少年,是在雁门关里一块贫瘠的土地上度过的。在他周身奔涌的血液里,有着正直、坦率、不屈不挠的精神。所以,他的命运也就格外地多灾多难。我读他那些苦难的故事时,曾为先生掉下过感伤的泪水。而如今,我就面对面地坐在先生的面前,亲耳聆听他滔滔不绝的教诲,这怎不令我心潮澎湃呢? 而更令我惊奇的是,先生如此的高龄讲课竟不用讲稿,而是随心所欲地侃侃而谈。讲文学,讲人生,也穿插着讲他自己。渊博的知识,丰富的阅历,深奥的哲理,还有那些沾血带泪的字与词,那些对忧伤、痛苦和生活执着的信念,使在座的我们不仅漫步在崎岖的文学山路,也领略着人生海洋的波澜壮阔。......他说,我写愤怒的诗,控诉的诗,近十年也写散文。然后他又幽默地说,我写诗和散文不怎么分得清文体,写诗的时侯,写着写着就成了散文。写散文的时候,写着写着又写成了诗。这时,大家对他坦诚的言谈,报以了亲切热烈的掌声。 被老先生的讲课所深深地激动,北京诗人窦利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地背诵他著名的诗句《早熟的枣子》: 人们 老远老远 一眼就望见了我 满树的枣子 一色青青 只有我一颗通红 红的刺眼 红的伤心 ...... 这时,我看到老诗人的眼中竟漫上了泪花。被情景所感染,大家的眼中也都湿漉漉的。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那是文学非凡的魅力啊! 凝视着老先生,想起他为河南濮阳龙文化碑林题写的、概括自己的六个字:"人姓牛,诗属龙"。然后我不由地在想,他的诗和生命,犹如一团灼热奔腾的岩浆,燃烧蒸腾在他的血液和骨髓里,于幻化中,让我们站在陡峭的山崖上,去俯视长江拍岸的惊涛怒浪;也怀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待在幽深的森林里,去捕捉那个神话中溜来的精灵;更以经历暴风骤雨后的宁静和从容,静静地坐在圣洁的月辉下,去倾听婴儿在摇篮里啼唱的那一首无字的歌。 在签名的时候,当先生得知我从山西来,特意地停下了忙碌的手,与我紧紧地相握。他告诉我他是山西定襄人,并鼓励我一定要努力,要做一个有灵魂的作家,并特意与我拍摄了一张珍贵的合影照做为留念...... 走近牛汉,我犹如走入了一片神秘而又迷人的风景。使我感受到了遥远的天地间一种鼓荡的力量,一种地位、一种代沟,相隔的虽很遥远,但在心灵的交流中,却产生出近距离的无比亲切。 我的记忆将永远地镶嵌这幅图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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