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今读--玄都观

洞箫/文

刘禹锡自常德奉诏回京已非止一日，其间自有文朋诗友邀约唱和，每日饮酒听琴，其热闹光景远胜了在常德时的孤寂。天气晴暖，春光日盛，长安街头的酒铺里，精壮汉子们喝得兴起，索性扒去皮袄，光了身子--长安的冬日便在汉子们的吆喝声里去远了。

这一日，刘禹锡又去会友，漫步街头，见有几个儿童手执桃花迎面跑来，红衣绿裳、笑声咯咯，端的令人生爱。童稚后面，有两位老者追的气喘吁吁，原是刘禹锡旧时熟识的。刘禹锡忙打躬问安，两位老者也慌忙作答，说是带孙子去玄都观看过桃花的。刘禹锡一愣--玄都观也可赏桃？这在过去，可是不曾有的事。

席间，把适才与老者的谈话说与众人，众大笑，说刘郎真是闭塞，玄都观的桃花如今已成京师一景，原来你竟然不知。也罢，不如我们就此便去赏桃，也让梦得兄长长见识。

众人如何看桃花暂且不提，倒是看花归来，惹得刘禹锡好一番感慨：一别十载，世事沧桑，离开京城那年，玄都观还是一片空旷，不期在十年间就育起一片桃林。桃花灼灼，其灿若霞，乍一看浑如仙境，真不敢信这竟是道士们的功绩！长安城呢，变化也是一样让人心惊，宫门九重，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这些占据高贵的权要，不都是刘郎走后才攀附起来的么？蓦回首，令人到中年的刘禹锡不胜感慨唏嘘。贞元21年顺宗即位，他和柳宗元等八人随王叔文参与朝政、革除弊端，虽然只有短短数月，其势却风起云涌，动人心魄！惜乎顺宗病重，朝政很快被宦官夺了去。宪宗即位，王叔文被杀，自己及柳宗元一干朝官亦因与王叔文相连而贬逐他乡，兴利除弊的事业就此中止。

刘禹锡难抑胸中的愤慨，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清讨京兆尹的贪污罪，削夺宦官兵权，免除民间对官府的旧欠，甚至降低盐价，取消侵夺民间财富的宫市。这些都是既有利于民众，又有利于朝廷的好事，怎么反倒成了罪人？

他已不再向十年前那样易于冲动，但返京以来的见闻令他心伤，今日赏桃，更钩起他无限心事，仕途沉浮，已是壮志难酬，除了在诗中鸣些不平，别的，又能有什么作为？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饱蘸浓墨写下《戏赠看花诸君子》一诗：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刘禹锡未曾料到，他竟因此诗"语涉讥忿"，再遭贬逐，此是后话。

（史载，又十四年，老之将至的刘禹锡重返京城，再游玄都观，昔日桃林已荡然无存，"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刘禹锡感慨系之，有《再游玄都观》诗志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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