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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瑶河 剪剪风寒过去,倏忽间,三月过去了,四月也过去了。现在是五月,是节气中已是夏天的五月,有时想起这日子,的确像飞鸟。鸟飞过去还有影子,岁月流逝了,却是无声。
春天一来,很多东西也都来了。比如草莓,比如樱桃,比如瓠子,再比如蕹菜。这里,讲一讲蕹菜。
蕹菜为一年生草本植物,茎中空,叶子长圆形,叶柄长,花白色,嫩茎叶可作菜吃。蕹菜之“蕹”念“Weng”,去声。因茎是空心的,故民间称它为“空心菜”,也还有叫通菜和竹叶菜的。父亲管它叫“藤藤菜”,这是四川的叫法。母亲一直都叫“蕹菜”,而我多年来一直以为是“瓮”菜,而瓮,是专指坛子的,之所以有此奇怪的联想,大概是老家太喜欢用坛子装菜的缘故吧。照此看来,“蕹菜”系学名,而“空心菜”为小名。前者令人晦涩,后者简单,直接,且一目了然。如此再想,民间确是个隐藏大智慧的高手,任何事任何物到了民间,便自有其寓意,比如有用“此人像空心大萝卜”讲人的华而不实,有用“此人花头巾最多”来讲人的浮华等等。民间的大智慧是化学术而乡土,而乡土中学术又无处不在。我厌恶学术,因为它是坐着听的,而乡土的烟火气却是要俯身去闻去嗅去深入才能得出来。
记得小时候,父母很喜欢吃蕹菜。每至春天,餐桌上就突然会多出一盘翠绿的蕹菜。这种菜虽然空心,但水份却很充足,而且它的绿又异常顽强,清炒后盛在碗里,就连浸出的汤水也是碧绿的。吃完了菜,汤可以泡饭,泡出来的饭亦清清爽爽,真合了“秀色可餐”之语。又想:佛偈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语,附会在蕹菜身上,却也不显牵强,而是有趣了。据说蕹菜有多种吃法,可做汤、凉拌,可作泡菜,但我只认清炒。拎一小捆蕹菜,将菜择净洗了,下至油锅,起锅时再撒些盐和蒜末,既有菜的原味,又独有一股清香。
我食蕹菜还有一个插曲。以前在贵州,食此菜是茎叶俱吃。而到了安徽,却是弃叶吃茎,心里不禁为那些被丢掉的叶子可惜。后至妻家,妻家也是如此食用。并且喜欢将茎用手捏碎了撕成丝,再与红椒或青辣炒了吃。婚后,妻子每回买蕹菜都是这样吃。一次她不在家,我便按了家乡的法子弄了吃。妻很惊讶,尝了几回,便认可了,说这样吃也很香。以后,我们家每回都这样吃蕹菜。至此,我于无声中在蕹菜身上悄然完成了茎和叶的转换。口味口味,需要此与彼的综合,菜里也有中庸。
吃蕹菜使我懂得,我们在千奇百怪的味道中穿行,不过是在服侍舌头上分布的那一万多个味蕾而已。我们在千奇百怪的情感中穿行,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对爱的渴望而已。我的春天和我的餐桌,因有了蕹菜,多了碧绿,多了朴素。现在,每当我吃空心菜的时候,总有几个味蕾先于枇杷之前,给我的舌头以朴素的味道。我喜欢这味道。时常觉得空心菜的空,自有意思。它的空是一种形态,转化为菜,却是一种美味。这虚实之间,蕴蓄着无比的朴素。这些年,我在嚣杂的尘世中穿行,亦悲亦喜。但无论何时我都提醒自己,不能远离朴素,要保持朴素。朴素是大美。离大美近了,便是离自己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