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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沙尘暴
妖妖的话突然让我想起了我的老妈。
我看着眼前的妖妖,想着以前的老妈,心中充满了异样的感觉,这两个在我生命中出现过,并且有着重要位置的女人,虽有着不一样的经历,却有着相同悲惨的命运。
老妈现在离我很远,远得终年地难得见上一次,远远地躲在北方的某个角落,那里没有山,没有水,更没有所谓的人杰地灵的美丽传说,一切都是那么地平常与乏味。
或许,妖妖的悲惨只是体现在未婚怀孕上,本来在一个应该独自偷欢的年龄里,过早地任新的生命无回报地榨取身上的汁液;而我的老妈的悲惨则是喜欢过着封闭而落寞的乡下生活,即使一辈子活得那么地卑微,也从不想主动通过改变现状的方式,去打破那一潭死水似的宁静。也就是说,她对陌生而新鲜的城市生活,始终毫不奢望,并且持有敌对态度。
我在苍山路生活的日子里,通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明显感觉到老妈对我的担心与日俱增。老妈坐在我的面前,很小心,很胆怯地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始终认为,城市里有乞丐,有万元户,而且还盛产黑社会。即使我跑到邻居家里打麻将时,老妈也会寸步不离地紧紧盯着我,有时会和大人们一起聊着,有时会坐在我的身后做沉默状。
在这一点上,我的老爹是一个彻底的城市主义者,身怀野心,每时每刻都在自己的现实世界里描绘着关于城市生活的构想。有几次,他在电话里一边向我求证构想的准确程度,一边下达了死命令。
儿子,苍山路那边的日子好过不?
我说很好,对于别人不熟悉的事情,我一向只说出美好的一面。
那我过去行不?
也行。老爹,不过太远了,路上坐车太辛苦了。
小子,臭小子,不行也得行。老爹总是这样,在极不高兴的时候,不再亲切地称我为“儿子”,而是直接骂我是“臭小子”。
后来,我总结出我妈和我爹的结合完全是一场错误,错上加错的是竟然还能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不离不弃,将我们扶养成人。
这时妖妖抢过手机很大方地扯着脖子喊道,喂,喂,你想来就来。我告诉你啊,苍山路可不是天堂。
那是我老爹,你他妈的一点也不讲礼貌,更别指望孝敬了。我很生气地踢了妖妖屁股一脚。
妖妖没有哭,转过身来,迅速向我靠近。就在我们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时,她哈哈大笑,不叫,不叫,就不叫,我自己的老爹也不叫。
那你就不要抢着说话。我很沮丧地斥责妖妖。
我太了解老爹的为人了,当他听到了妖妖的声音,肯定不会生气,相反会更加渴望着早一天来到苍山路,亲眼看看未来儿媳妖妖的样子。
果不其然,第二天老爹亲自打来电话,问我决定了没有?我说,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吧。既然老爹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别人是改变不了的,我也只能听之任之了。最后,老妈要在电话里跟我说几句话。她本不想老爹大老远地跑来找我,但他拦不住。老妈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弱,时断时续。我看看手机上的信号是满格的,这足以证明老妈在电话那端哭了。
我问,老妈你怎么哭了?
没,没有。眼睛吹进了沙子。现在北方好大好大的沙尘暴。
接下来老妈像我描述着沙尘暴的样子,已经刮了几天,通过天气预报,又知道了还能刮几天。最后,她很迫切地问,为什么天气预报不提苍山路?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找个理由挂断了电话。
入夜,我躺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情,内心难以平静。窗外的苍山路灯光点点,人们吃完街边的大排档,在酒精的作用下,陆续将摇晃的影子塞进了黑黑的楼道里。
而此刻,我知道北方正发生一场持续数日的沙尘暴。我的老爹老妈作为沙尘暴的见证人,他们的描述开始钉子一般地契入我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