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

   据说，老奶奶是奶奶咒死的。奶奶是老奶奶咒死的。

   奶奶是当地财主家的老生女，她的母亲是颇有名气的半仙，能掐会算好象挺灵验。奶奶做姑娘时被视为全家的掌上明珠，上过几年的私塾，出落的蔷薇般秀气、灵动却也泼辣任性，有时也不拘小礼节。在青城开玉器店的爷爷很喜欢奶奶，每次回到家里总会故意咬住她白嫩藕样的胳膊，直把她咬得抚摸那一圈细碎牙印眼圈发红眼眶里闪着泪花，抡起圆圆的肉肉的拳头小鼓似地敲在他厚实的瘠背上，爷爷则大笑着反转在床上打滚，把奶奶拉到在自己的怀里哄着。

奶奶一进到这个家门，曾是大家闺秀规矩颇多的老奶奶特不喜欢她。爷爷排行老三，男孩中最小的，他在青城经营的玉器店却担负着全家二十几口人大部分的开支和花销，可能是这个原因，尽管老奶奶常会对奶奶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但在爷爷跟前，老奶奶还是把脸皮松动松动挤出一点笑意给奶奶，但那种嫌恶还是让孝顺的聪明的爷爷隐约感觉的到，更何况奶奶也曾多次向他诉着委屈呢。

父亲二岁的那年，农历八月十六，老奶奶的生日。全家人聚在一起给老奶奶祝六十大寿。爷爷敬奉给老奶奶一个巴掌大的玉兔，绿荧荧，圆润润，摸上去细细腻柔滑，一团和气。爷爷俯在老奶奶的耳朵上说：娘，这玉我是请人按您的属相专门给您老做的。身佩美玉，正气内存，邪不可干。玉会保佑您老人家康健，也会保佑咱家和气生财的。

说着爷爷把玉轻轻地放在奶奶的手中，皎月下那玉兔蠢蠢欲动，惟妙惟肖。老奶奶喜不自胜，把玩不已。高兴之下竟然非要爷爷和奶奶送她回房休息，并亲眼看爷爷把玉放置在她的那个雕镂精细的暗红妆奁匣中。

半年后的一天，老奶奶突然生气地奶奶叫到她的房中，不知说了些什么，奶奶哭着跑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未等爷爷从青城赶回来，奶奶回来了。她的母亲也跟来了，另外还有两个同样装束的怪怪的婆子。三人并未找老奶奶算帐，她们直接去了奶奶的房间一直到傍晚才出来。小院里弥散着幽幽的神秘的令人心醉的檀香。

三天后，老奶奶暴病而亡。出殡的那天，二奶奶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奶奶，声气眼神与老奶奶无疑：小妖精，你勾小三也罢了，你竟然找法师咒我。说着二奶奶脚不沾地飞进老奶奶房中，从那个妆奁匣中摸出玉兔：我本想故意用丢玉杀杀你的野性，你到底歹毒呢。二奶奶一下子窜到吓傻了的奶奶跟前，手指几乎戳到她无有血色的脸上：你等着，等我孙儿八岁的那年，你来-------

不等二奶奶说完，爷爷不知从哪里抽来一根细长桃枝，狠狠抽在二奶奶的脸上：再敢胡沁！

二奶奶顿时昏死过去。一切死样的寂静。

父亲八岁那年的夏天，奶奶像平常一样走过老奶奶曾住过的房前，一条粗长的花蛇突然从屋檐上啪地落在奶奶旁边，奶奶大叫一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醒来。

爷爷关掉了玉器店，家败了。

文革中，父亲在省城被揪斗，音讯皆无。母亲偷偷燃香念念有词。

瘫痪在床的爷爷哆嗦着吼道：只求平安，只求平安呢-----

干涩的声音如落叶样在风中飘出着很远，很远。

2005-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