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铜仁
启       文

　　夜幕紧裹着铜仁小城。星星点点的光芒随风摇曳，穿过窗户，透进胸膛，点燃了我感念铜仁的激情，朦胧的思绪开始在记忆的山路上蹒跚而行……
        一九七八年秋，我怀揣着七岁的梦想和新奇的心情，走进了村子对面的学校。第一节语文上，老师给我们讲北京天安门，讲贵州和铜仁……在铺满紫铜色霞光的放学路上，一位随父亲在铜仁生活多年的同学告诉我：“铜仁有有西门桥、百货公司、五金商店、中南门、下南门……”看着他一幅洋洋得意地样子，我非常羡慕他能有一个在铜仁工作的父亲。从那时起，我开始盼望着长大后也能去远方的城市工作。
        然而，真正对铜仁产生强烈感知的渴望，是得力于我爷爷的花灯调。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在一场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暴风雨中，我那个小山村开始骚动起来，生产队的所有耕地都被一家一户瓜分。我那60多岁的爷爷不再忙于生产队的事务，人也好像年轻了许多。每当夜幕降临，我们祖孙三代大大小小十多个，人总爱围坐在尺余高、4见方宽的木架火炉上，听爷爷给唱那歌古颂今的花灯调。他唱“云南下来十八街，只有铜仁生得乖”时，就像刀郎唱《二00二年第一场雪》一样，沙哑中带着清亮，细腻而不乏质朴、粗犷、热烈、奔放并充满神秘的色彩。在爷爷那空间感强烈而且有着天生沧桑的花灯调中，我想象着铜仁的十字街、大江、小江、铜岩、鹭鸶岩、东山寺、探花市跟村子会有什么两样。
        在我念五年级的那年初夏，铜仁举行龙舟赛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小山村。我很想跟小伙伴们一起到铜仁去看龙船，去看十字街、大江、小江、铜岩到底是什么样子。然而，我不能去，就是我的学费都不能及时缴清的家庭，那来那笔进城游玩的钱。端午节那天，在父亲的再三催促下，我才从茫然若失地从床上爬下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把那头小黄牛赶上村东那个太阳下面的山上。我把牛绳拴在山腰一块30余平方的青草坪中的一棵小树桩上，就径直向山顶爬去。据一位比我大5岁的伙伴说，爬上那个最高的山头，就可以看看整个铜仁城了。我爬呀爬，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地站在山顶那块高岩上，我的视线还是被远处那一条可恶的山脉挡住了。我渴望看到铜仁，我有力量爬上远方那个恶心的山峰，但我知道不能去，我的那头小黄牛还在山腰吃草。我脚一软，就坐在了有些冰凉的山岩上，一会儿责备那头小黄牛碍手碍脚，一会儿咒骂那座山巅遮挡了我的视线。骂着，骂着，我开口唱起爷爷教给我的那曲花灯调来：“云南下来十八街，只有铜仁生得乖，只有铜仁生得好，两股江水漫铜岩……”稚嫩的童音十分忧郁。
        这天傍晚，从铜仁回来的小伙伴眉飞色舞地向我讲了赛龙船时的热闹场面，我试图在脑海中幻生出大队开群众大会还要热闹的场面，但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睡觉前，我央求父亲讲一讲有关铜仁的故事。他说：“我们寨上那个见苟，年轻时被国民党抓去当兵。当到达铜仁江边时，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见。抓兵的人立即朝水中放了几枪，就开船向对岸一追，还是没追到他。”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村子东南面的池塘里，一个猛子扎了好远好远。那年夏天，我天天跟小伙伴们到小池塘里练习扎猛子，10米，20米，50米……最后，我一口气能从池塘的北岸钻到池塘的南岸。我一阵欣喜，心想有一天也在在铜仁江底钻一钻。
          一九八三年秋，我就读的茶店中学组织学生到九龙洞秋游。当汽车穿过石灰坡的丛林后，远远的，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铜仁城：一簇簇或黄或青的树叶，点缀在一片片黑褐色的屋脊中；几座座像高射炮的烟囱，吐出几股股或白或黑的浓烟……好大的城市啊！至少有我那个村子100个！在山峦的怀抱中，她就像一个婴儿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开心地笑着。汽车驶进城区，公路两旁的房屋和树木一晃而过，比我飞奔在村中道路上的那种感觉还爽。汽车跑上了一座大桥，一位同学大声叫道：“东门桥！”我透过车窗向桥下看去，深绿色的河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江面宽至少是我村子东南面那口池塘南北宽的二倍。我的天！要想一个猛子从河岸的这边扎到对岸，我还做不到。汽车匆匆从铜仁驶过，我无法知道哪里是大江、小江、铜岩、鹭鸶岩，哪里是十字街、东山寺、探花市。在同学的介绍下，我只知道北门，以及那个枪毙罪犯的让人毛发悚然的沙子坳。
        到一中读书后，我开始对铜仁有了较多的认识。一次体育课，随全班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爬上文笔峰顶，我终于把铜仁全貌看了个清楚：一座座楼房闪耀着一片片金黄色的光芒，好像一只只展翅起飞的鸽子；一条江流穿城而过，一段如蓝带飘飘，一段似金光闪闪。老师告诉我们：“从北门到大十字到江宗门，这个半岛就一只踏入锦江的马蹄。”江宗门一带的民房中，偶尔露出几朵或白或红的花朵。啊！“踏花归来马蹄香”。一座如诗如画的城市呀！那年铜仁改县为市，第二年铜仁一中50周年校庆时，我用占整个篇幅90%以上的重叠连绵词写了一篇题为《可爱的铜仁》的游记，被老师收藏为学生日记集的第一篇。
         高中毕业十多年后，我从边远的乡下来到铜仁从事新闻工作。利用工作之便，我踏遍了铜仁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去过东山寺，总想翻遍整个碳酸岩层，寻找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时期的三中虫为我留下的那具遗骸；我走进中南门，总想透过富士602的镜头，寻找清人给我收藏的那片瓦砾；我步入沿江码头，总想在这条为第三、四纪喜马拉雅构造运动恩赐的锦江河畔，寻找我村子里谢世多年的老哥扎猛子逃回家时子弹射击后遗落的弹壳；我穿梭大街小巷，总想访问每一位脸上写满铜仁历史演变进程的白发老人，寻找爷爷那满带沧桑的花灯调里的探花市……然而，我总是一无所获。不过，在不知疲惫的寻找过程中，我却有了新的发现：发现绿荫如盖的东山寺，已成为市民晨练的好去处；发现历史文化沉淀厚重的中南门，已引起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高度重视，一项修缮中南门的工程，得到广大市民的支持和拥护；发现刚建完防洪堤、排污管后的锦江沿岸，又重新植上了草皮和树木，江面白色垃圾不再，江水碧绿如玉；发现大街小巷收敛了脏乱差，展现给我们的已经是整洁的市容……市委、市政府在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中，通过具体大讨论，确立以“兴工富市、强农稳市、商贸兴市、旅游活市、环境立市”为发展思路，通过抓好工业园区、火车站货场、谢桥新区和“四创”工作，加快“工业化、产业化、城镇化”发展进程，力争四年后财税收入突破3亿元、GDP突破30亿元，使全市经济社会发展取得历史性跨越。
        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爬上太乙峰顶极目西望，整个铜仁城市尽收眼底：从东以冶金、化工、建材为主的灯塔工业园区，到南以轻工、食品为主的谢桥工业园区，整座城市有如一只展翅飞翔的天鹅。俯瞰发端于梵净云海的锦江，一路拖蓝带绿来到铜仁，又款款向东而去。我情不自禁地唱起：
　　你从远古走来 /春潮荡涤着尘埃 /你向未来飞去/歌声回荡在天外 你用纯洁的清流/灌溉黔东沃土/你以崭新的形象/推动新的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