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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暗夜惊魂
床又软又舒服,还铺了滇西独有的抽丝蚕茧缎面。房间铺有厚厚的地毡,宽敞而温暖。 木若心的确是个很美的女子,唇线细致而恰巧,恍若刚熟的水蜜桃,脸上却漾着羞涩涩的少女独有的红晕。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熊猫儿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也没有动的意思。有些人就这样子,你认为他会动的时候,他偏偏懒得像头死猪。你认为他不该动的时候,他又忽然动如脱兔。 熊猫儿无疑就是这样的人。他的眉毛浓黑而坦然,睫毛很长,一副若有所思却又洒脱不羁的样子。正是少女们喜欢的那种味道。 木若心用手肘支着下颌,很有趣地盯着熊猫儿,仿佛想从熊猫儿脸上看到什么。 她这样儿,若有男人看见,很少有不动心的。 木若心忽然笑道:“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熊猫儿叹了口气道:“我不敢。” 木若心道:“为什么?” 熊猫儿道:“因为你在勾引我。” 木若心轻轻咬着嘴唇,笑道:“我为什么要勾引你?” 熊猫儿又闭上了嘴。 木若心眼珠一转,又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爹很喜欢你?”不等熊猫儿开口,她又接着说道:“他老人家好像还很佩服你,说你这双手是近十年来武林中最神奇的手。是不是这样?” 熊猫儿只有听着。别人不管如何评价他,或者评价他这双手,他都似乎没有听见。 木若心却在盯着他的手。这双手干净、骨节均匀,无论怎么看,也不过是双平凡的手。指甲修得很短,更像一双握剑的手。 少女崇拜英雄,鲜花喜欢春风。本就是世间最自然的事。木若心的好奇心已经吊起,忍不住说道:“我能不能握一握这双手?” 熊猫儿道:“不能。” 木若心问道:“为什么?”说完,她已伸手去握熊猫儿这双手。 女人就是这样子,你不让她做的事,她说不定偏偏要做。如果不让她的好奇心满足,她肯定会想着法子也要达到目的。熊猫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木若心的手乖巧而光滑,熊猫儿的手温暖而有弹性。熊猫儿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 过了一会儿,熊猫儿却忽然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淡淡道:“你该去睡了。” 木若心有些脸红,站起来拉了拉衣角,只得走了。无论她想不想走,她都得走,因为她看起来虽然像个随随便便就能将自己交给某个男人的女人,其实她应该是个很遵守三从四德的女人。深更半夜,一个郡主跑到一个浪子的房间会发生什么?相信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木若心走得好像很幸福又好像有些惆怅的样子。她毕竟还是个懂得羞涩的少女。 灯已熄,门又关上。熊猫儿的眼睛却睁开了,在暗夜里发着光。 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屋顶上的瓦,轻轻一响。 一缕寒气带着凛冽的风,透进了这黑暗的屋子。熊猫仍然躺着,纹丝不动。 过了会儿,屋瓦又被人掀开了几片,但却没有再发出丝毫声音,显然这夜行人竟是个大行家,手脚轻捷干净。 人却并没有马上下来。熊猫儿知道这人正伏在屋顶上听,听房间内的声音。又过了会儿,一条人影就像游鱼般滑了进来,手攀屋顶,人悬在空中,隐伏在圆柱后。又等了等,等适应了房内的光线后才飘落了下来。 这人行动之利落谨慎,当真少见得很。 熊猫儿还是一动不动,眯起眼睛在瞧。心里暗暗好笑,这人若是小偷,那么偷到了这里,想必是上辈子做了不少缺德的事。 透过窗外的隐约的光,只见这人影黑巾蒙面,穿一袭紧身黑衣,裹着她丰满而又苗条的身子,竟是个动人的少女。 她手里握柄很轻很窄的弯刀,刀倒握在身后,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瞧着床上的人。 熊猫儿觉得很有趣,实在有趣。 这动人的少女,竟然会是个女刺客。 熊猫儿一生遇见的奇怪事虽有不少,但有如此动人的少女来行刺他,例还真是平生第一 次。 他生怕将这女刺客惊走,居然还增加了一点鼻息。 但这女刺客却似乎并不想杀他。轻手轻脚去翻熊猫儿挂在虎纹牙椅上的大衣,抽出了一叠银票,却又很快塞了回去。 她穿着一双又软又红的“龙船鞋”。这女刺客显然不是为偷财宝来的,她既不想杀他,又不想来偷东西,那么,她是为何而来呢? 熊猫儿越来越觉得有趣了。 她眼睛东瞧瞧,西瞧瞧,似乎觉得有些失望。过了会儿,竟猫一般又从原路退出去,转眼便不见了人影。屋瓦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熊猫儿悄悄起身,打开半扇窗子。雪光映照下,只见一条人影躬着身,从北厢房沿着屋脊向木王府纵深方向掠去。 熊猫儿也迅速地从窗口蹿了出去,施展开轻功,越上了屋顶。远远望去,偌大的木王府楼影重重,那条人影在第一座楼旁一闪就不见了。 楼里居然还有灯光。熊猫儿站的位置正好同这座楼的第二层齐平。灯光就是从第二层内透出来的。 熊猫儿眼里露出种很奇怪的神色。就在他准备进去时,突然发现另一件更有趣的事,有人居然在后面跟踪他。 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在暗中盯住熊猫儿,而能不让他发觉的。 熊猫儿故意做出一点也没有发觉的样子,换了个方向,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反而向古城大门方向掠去。他并不想惊动木王府的人。 跟踪的人果然也跟了去。是两个人。 夜晚的雪地泛着光,熊猫儿已过了小桥,在白天的那棵大树前停住。大理石的桌椅早已不见,雪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堆了一个雪人。 熊猫儿忽然笑了,转过身道:“两位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 黑暗中果然走来两条影子。一高一低。影子在雪地上很清晰,但人却看不清五官。 其中一人轻咳了声,低声道:“你就是熊猫儿?” 熊猫儿又笑了,道:“我就是。” “我叫连平。”这人接着说道:“他叫伍常。” 熊猫儿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杀你的。”连平冷冷道。 熊猫儿感到有些意外。连平和伍常他并不是没听说过,[黑白双煞]的名头本就不算小。但熊猫儿没想到这连平居然这么坦率,这点至少比江湖上那些下五门的人要好许多。他似乎忘记了别人是来杀他的。 “我们知道绝不是你的对手。”连平继续坦率着说道。他虽然说得很冷酷,但不能不说也很诚恳,一字一字都吐得很清楚。 熊猫儿微笑道:“既然是这样,两位可不可以不杀我?”他说得居然也很诚恳。 连平道:“不能。” 熊猫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伍常忽然冷冷道:“因为就算我们杀不了你,但别人也会杀死你。”第二个“杀”字说出来时,连平手中忽然多了一对判官笔,伍常手中多了一柄鬼头刀。说到“你”字时,两人已出了手。而且出手很快。 连平的判官笔划出一片阴森森的鬼影,伍常的鬼头刀用的居然是彭家的五虎断门刀法。他们的出手的确很快,但熊猫儿的一双本来垂在背后的手更快,忽然就到了他们眼前。很轻巧的就点到了他们的迎香穴。连平的反应居然也不慢,就在熊猫儿点上他的穴道时,他的判官笔的笔头突然飞射出来,原来他这判官笔竟装了机簧,用一根银丝拴着。只要轻轻一按控制钮,笔头就会脱离笔杆,飞射距离可达一丈。没想到熊猫儿后退的速度更快,笔头一飞出,他的人便螺旋般开始退后。 一退就退到了雪人前!这时候,雪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只非常枯瘦的手。手里握着一把很轻很薄的雁翎刀,雪亮的刀!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杀手! 连平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杀不了熊猫儿,他们只不过是想把熊猫儿往这把刀的方向送,最好送到这把刀里去。这是个精确的计划。 眼看熊猫儿旋转的身子就要撞上这把刀!忽然这把刀就到了熊猫儿手里。就像一个大人对着一群小孩子变戏法一样。明明是把杀人的刀,结果变成了一个玩具。偏偏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用的什么手法。 凝固。一切凝固在寂静里。雪人的手上已没有刀,却并没缩回去。刀还是雪亮的刀。熊猫儿正看着这把刀,忽然叹了口气,道:“现在,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没有人回答。雪人里忽然渗出血来。熊猫儿不禁怔住。他并没有杀“雪人”,他并不是个喜欢杀人的人。他只不过把他的刀夺过来而已。雪人为什么会流血?熊猫儿轻轻一挥手,雪人掉下来一块雪,露出一个人的脸。死灰色的脸。这人嘴里不断冒出黑色的血,竟已自杀身亡。熊猫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黑白双煞]前,连平的瞳孔已收缩,一脸漆黑,伍常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挂在一张苍白的脸上,正诡异地盯着他。令人毛骨耸然。两人嘴角已有血渍。显然事先他们就已装了颗藏有毒药的假牙。 杀不了你,我们就死!江湖上不乏这样的杀手组织。残酷、凶狠、周密,这些组织依靠严酷的管理机制存活着,成为江湖人深恶痛绝的暗瘤。 是谁要杀他?熊猫儿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总是会笑。因为笑能令他放松紧张的神经。但现在他却笑不出,因为他知道又有新的麻烦找上了他。 而且一定是个不小的麻烦。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