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已经记不清那是哪年哪月?那时，也还没有什么金鳞寺。微澜荡漾间，只是朵朵金黄的石蒜花轻点着片片苍松翠竹。不过那时东山寺的梵音会在每日早晚随着阵阵水草香飘过来.......

    那时，曾经有两个书生在河边争论着“子非鱼”什么的？就因为如此，在我出生时就已经存在的三尊铜像也在河里喋喋不休没日没夜争个没完。这三个铜像是儒、道、释三教的鼻主，他们因这场争论心潮起伏，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被人从河里打捞上去。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的鱼网擦着我的尾鳍而来，我慌忙中往右一摆，逃过此劫！

      “听说伊河那地方不仅风景秀丽，而且那儿有一个地方叫龙门。我们跳过去以后，就可以变成龙腾云驾雾了，你说美不美？”我很兴奋，我的尾巴不停地晃着。

    “变成龙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我们还可以吃得上那些美味的蚂蝗和肥美的水草吗？”他游过来用他的头轻擦着我的脸。

    我一时哑语，能够在一起那是毫无疑问的，可是变成龙以后，龙是吃什么的这个我倒是没有问过清楚。不过那倒不是很重要，由于我常常潜在东山寺的峭壁下听经文，好象觉得蚂蝗的味道远远没有水草的清香那么让我心动的。而每一次蓝蓝的天映在清清的河里，我就常常醉心于我和白云的嬉戏里。要是真的有一天能在长空遨游，真正的去抚摸白云的身子，那又是何等的美妙呀！

  “我才不想去呢！什么桂美鱼！要去你一人去好了！”我一直以为我的提议会让他兴奋得翻出水面，荡起大片大片的水花。谁知道？他还说我做梦。我很生气掉头就走。

   远方的东山寺传来了悠然的钟声。顺着倒映在水中的林木苍翠，古刹楼阁，我慢慢的向东山寺游去.......

    这儿涛声不绝,奔腾的大江东至此,遇到横亘于此的的峭削嶙峋,便转向北流,将这儿冲成一个深潭,这儿,浪急水深,真是练跳跃的好地方!而时不时传来的晨钟幕鼓偕清心梵咒,这也真是个修练的好去处!               

                （二）

    躬身！摆尾！我一次又一次的练着同样的动作。

    现在激流不会让我把握不住平衡。我现在已经越跳越高。在我跃出水面时我看到了水中倒映着我的面容。蓝天，白云，绿水的怀抱中，一身金光闪闪的彩衣，我就象不小心跌落在锦江中的彩霞。

    我陶醉在我的艳丽中，这让我想起了黑鲤。好久没见他了，我现在真的有点想他。我缓缓的游了一下，放松被激流冲刷得很紧的肌肉。我摇了摇美丽的尾鲮，觉得自已此时真的是最美丽的。于是，我直向铜岩游去。。。。。。

     那天我和他分手时还是桐花如雨的季节，不知不觉中，河水中已经飘满了桂花的清香。前面就是铜岩了，水清无波处搁着几条小船。船角两边往上翘着，这让我想想了角鱼两边翘翘的胡子。

    我隐在小船的影子里慢慢的游过去，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我就想恶作剧吓他一下。在这以前我常这样，每次他都会受惊而逃，发现是我后却又游过来使劲用他的尾巴拍打着我。

    这时，我却看见了花鲤的身影。我看见她风骚的摆着身子在黑鲤身边轻擦着，而黑鲤转过身来用嘴一下一下的撞着花鲤的尾部。一会儿是黑鲤追逐着花鲤，一会儿又是花鲤在轻舔着黑鲤。他们在隔我不远的地方嬉戏着，他们没有发现船影下隐着的我心痛的闭上眼睛。

    我的耳边好象又响起黑鲤在春天桐花中吻着我的脸时吹着泡泡的轻响声。我好象又看见他壮实的身体在我面前炫耀似的在水草中翻滚。。。。。

  “我和红鲤你爱谁？”我一睁开眼睛就见花鲤娇滴滴的撒着娇，不时用身子轻撞着黑鲤。

    “我当然是爱你了！那红鲤丫头就爱做梦！一点也不现实，我无法和她交流。还是你好，你很现实，你让我感到真切，感到安全！”黑鲤在花鲤的触摸下呻吟着。。。。。。

    接着听见一阵阵激烈的水响，我的眼前突然一片乳白的雾。我不知是怎么回事，可随之我听见他们快乐的呻吟，我听见花鲤放荡的尖叫，黑鲤粗壮的喘息。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们让我看见了最不堪的一幕！我看着黑鲤的乳白色的精液慢慢的和花鲤的溶在一起，我的心也随之慢慢的痛得失落。

    天边升起了圆圆的月亮，以往的这个夜晚我和黑鲤会一起鼓着泡看月影下的庙宇飞檐，雕甍画梁。而今夜，我躲在船下，麻木的看着锦江的水一漾一漾地摇着圆月，麻木地看着不远处那两条依偎着的影子，我的心中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三）

我明知黑鲤已背叛了我和他的爱情，可是我真的就是无法忘记他。我一次又一次的悄悄躲在小船下，石山下远远的看着他。我无法解释心中的感情，我对他还是爱多于恨。就算回忆往事时我的心会针扎般的疼痛，可那往日的深情却消溶了一切恨意。

    想起他对花鲤说的他不爱我是因为我爱做梦，我就不明白爱做梦有什么不好？我就不相信鱼类就只能睁着眼睛在漫漫长夜里单调的吐着水泡。我常想象着有一天我会披一身五彩的龙鳞，脚踩七彩云霞来到水边告诉他，我所求索的不是梦，是真正的现实！我还要告诉他，驰骋长空的滋味一定要比蚯蚓和蚂蝗的味道要好得多！

    不知不觉中下起了小雨，而岸上的流水总会把土中的蚯蚓和树叶上的青虫冲进河里。这些都是黑鲤爱吃的美味。我远远的看着他摇头摆尾地在那儿欢快地追逐着那些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水响吓我一跳！我倏然往深处潜去，飞快的游了一会儿以后，我却放心不下黑鲤的安危，我又循着原路悄悄地游回去。。。。。。

    快要到铜岩边时，我老远就见了黑鲤粗壮的身体在那儿奋力的游着。谢天谢地！他总算没事。可我的心还没有来得及欢快时，我就发现黑鲤的姿势好象不自然！他在奋力的游着，可好象时不时他的头要猛力的摆摆，慢慢的我发现那是一种很痛苦的摆动，他好象要摆脱什么牵绊。

    我尾随着他慢慢的游着，这时，我才发现，一条透明的鱼线牢牢的系在他的嘴唇上，而一颗明晃晃的钩子露出半截挂在他的腮壳上。那钩子竟然被他吞进去了从腮帮那儿露了出来。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渔船，挂着他的渔线就在那船上。那渔船一直尾随着黑鲤，在它疲倦时那渔线会猛烈收紧，在他挣扎时那线却放松任他乱窜。我看出这是人类的诡计。我游上前去试图能帮他挣脱渔线的束缚，可除了用哀伤的眼睛看着他挣扎的痛苦外，我已无能为力。

    这时，空中响起了一片片翅膀拍打的巨响。夹杂着阵阵兴奋的欢叫。我心中一惊，急往深处窜去，远远的我看着十来只鸬鹚在黑鲤的周围扑腾着，而渔民在船头举起了亮闪闪的渔叉，我知道最后的永别来到了！而河面上已经泛起了点点血红的水花。。。。。。

    在经历了爱与恨，生与死的磨练以后，我的心变得很从容，既无大喜亦无大悲。现在除了那个鲤鱼跳龙门的梦在让我的心时不时鼓动着热情外，我好象淡漠了身外的一切。为了我那个梦，我整夜整夜地与激流比着强韧。。。。。。。

    在天边云霞还是淡淡的魅影时我就静伏在东山寺旁听着佛唱声声。有时天风递响，不绝鸟语泉声。有时朝幕岚飞接云霞，江河如练霞袅窕。天地是如此的浩瀚，而终有那么一天，那浩瀚的银河，将任我遨游！

    锦江的河水在我身边日夜的奔流不息，斗转星移中岁月如梭。我冷眼的看着世事的变迁，一晃不知又是多少年多少月！

        （四）

    晴岭环青，幕峰叠紫，江水拍岸，锵然作响。我在月下轻轻一跃，一时之间，皓月当空，碧波粼粼，浮光镶银尽收眼底。

    我就要远行了！为了那个梦！我将顺流而下直到乌江，再逆流而上到达洛河，顺着伊河直到龙门！

    现在，就在两岸的槐花轻轻飘落的夏天，我将要告别生我养我的锦江。

    我又慢慢的游到铜岩那儿，所有的前尘往事好象历历在目。“黑鲤，你等着，你等着看我跃过龙门！”在泪眼朦胧中我毅然掉头而走。

    我顺水向东游去，东山寺的庙宇飞檐已隐隐而现。那晨钟幕鼓曾伴我走过那么多的岁月。那佛唱梵音曾让我在心潮起伏时归于从容。而现在，我都将和它们告别。

    就在这时，前面急急的窜来一个身影，在如水的月光下我认出她是花鲤。我们静静的打量着对方，可我知道那时我们的心中一定都同时想起了黑鲤。

    她的尾鲮摇动着，过了半晌她说道：“你要走了？要去龙门？”

  “是，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我看着她那长长的须子说道。

    “不要过去了，那儿的鱼梁滩上被渔人日夜布下了钩网。准备捕杀你我这样的大鱼，我刚才差点被那种很恐怖的爆炸型的钩子挂住。“她边说边惊魂未定的摆着头。

    “我又不吃渔人的饵，那钩子对我没用的！”我不在乎地吐了吐水泡。

    “不不，那种钩子不用饵，只要你经过它的身边，它就会弹开来死死的钩住你。我刚从那儿回来，那儿密密的布满了钩网，你不要过去，我看见那儿的河水都被血染红了！”她着急起来，用她的尾巴拍打身边的水草。

    “我去看看！“扔下这句话我尾巴一摆向前游去。。。。。。

    快要到鱼梁滩时，我远远的就听见渔歌四起。渔火象萤火虫一样飞满了整个江面。而一种屠杀后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不死心地四处逡寻着，想找一个出口。可河中布满了寒光闪闪的钩子。就怕是最小的虾子也难逃此猎杀！

    我叹了一口气，只好逆流向西游去。在游了几十里时，却见前面的岩壁上一只白色的鹭鸶正横眉怒眼的盯着水面。那是一只修练很久的鹭鸶，不知有多少鲤鱼死在它的嘴下。

    我权衡了一下，我在水里要逃过它的利嘴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全身的肌肉收得很紧，我准备象利剑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去！

        （五）

    那只白鹭兴奋起来，他把他宽大的翅膀拍打得啪啪作响。用他巨大的脚一下一下的猛刨着岩壁，山上的石头纷纷往下掉进河里。我冷眼地望着他不可一世的张扬着，瞅准一个机会向前窜去。。。。。

    我这种大胆的作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呆了一下，随即象箭一样的飞下来了，他利爪一下子拂过我的腰身，撕下了我几片鳞甲。我在一痛之下用我宽大的尾鲮狠狠一甩，水花漫天，迷住了他的双眼，而就在那时，我的尾巴狠准地打在他的翅膀上。他负痛惊叫着停在河边的岩壁上。他狠狠的盯着我，寻找着下嘴的时机，我则吐着水泡，安然地准备迎接第二回合的激战。

    就在这时，从前方传来了一阵阵山鹰的瞅鸣声，远远的我们就看见他在长空中，目中无人遨翔着的影子。我和白鹭都楞了一下，我们都知道前面来了一只修练多年的山鹰。

    这时，我私下算计着：就算我拚着命冲过了白鹭这一关，可我也会成为山鹰的口中之物。看来这条路是过不去了！想到这儿我猛地往后一窜，在白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我就掉头向南沿谢桥河另找出路了。

    反正水路通四方，我就不信我出不去！谁知还没有游上两里地，我远远的看见一张大网张在那儿，罩住整个河面。我可不会傻得自投罗网，我连忙一转身，转而沿着小江逆上。

    前面是浅滩了，曾有不少的大鱼在那儿搁浅。我小心冀冀地寻着最深处游着，可水草越来越少，水越来越浅，前面几十米宽的地方水面不足淹及我的腹部。可这是最后一条出路了！我着急地在原地打着旋，我的尾鳍扬起一阵阵的沙石。

    豁出去了！就当这是龙门！想到这儿我收紧腹部的肌肉，把尾巴使劲一甩，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的往前弹去！

    我感觉到我蹦出水面，风在我耳边呼啸着。不敢看下面！我任身子跃到极限时自然坠落。。。。。。。

    没有我想象的跌落在岩滩上的痛苦，我轻轻的滑落在深水中，我成功了！我无法表达我此时是何等喜悦的心情！我欢快地在水草中打着滚，那个龙门之梦因我刚才的这一跃已经越来越近了。。。。。。

（注：本文取材于铜江十二景之“金鳞游泳”。传说中金鲤游过浅滩后，又遇一老猫。因此无法游出铜仁，最后整天流泪，化成了石头。此处作者本来还想写下去，可又总觉得要有一点希望才好，故而更改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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