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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 小客栈的木格窗户又高又小,好象要有雨的那种燥热,狭仄的小屋把人的心闷出汗来。 住惯了北方的四合院,女人受不了小屋的憋屈。她坐起来,看看睡在旁边的女儿和男人,把披散开来的秀发重新绾成丰满的发髻,用青丝发网笼起,顿时脖颈下一阵清凉。 当男人闪忽着一把小纸扇在南京渡口找到她和女儿时,盘着发髻的她用竹扇给女儿遮着太阳正踮着莲花样的小脚四处张望。男人对她笑笑接过女儿狠狠亲了一口,随即又皱着眉头瞥一眼她的发髻和小脚,没有言语抱着女儿向前走去,女儿伸出圆胖的小手抢过爸爸手中的小纸扇哏哏笑着。女人踮着小脚颠颠地跟在后面。 女儿睡得很香,粉嘟嘟的脸儿渗出了细碎的汗珠,胖胖的小脚丫毫不客气地幸福地蹬在爸爸厚实的脊背上。女人看看那堵从躺在床上一直就冷冷对着她的肉墙觉得委屈。此刻,她心里说不清是感谢还是埋怨大姑姐和老公公,干吗就非要让她来南京。爱开玩笑的大姑姐来前和她咬耳朵:良子给咱爹来信说想你了。咱爹呢,想要个孙子了,你这一去可要争气呀。女人喊了声“大姐”红着脸再也不敢说话,心里却盼望着什么。 可现在------- 女人听着男人的酣声,嗅着男人身上的汗味,禁不住伸手去抚摸男人健康的脊背,滑腻腻汗津津的:男人很怕热的。 她撩纹帐要下床,却看到了男人枕下的那柄小纸扇,女人轻轻地抽出来,打开给男人扇着。纸扇上有些字,女人不识字,但却觉得那字像个小女人样秀气得让人心疼。女人摇摇纸扇并没有多少凉风,一缕淡淡的茉莉香却幽幽地在纹帐中弥散开来。 男人翻身,打哈欠醒了,从女人手中拿过纸扇塞进枕下:不用了,你也睡吧。 女人看男人和自己说话,刚有的委屈烟消云散。她撩起纹帐拿过从家里带来的竹扇慢慢地给男人扇着:那扇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有清凉风。用我带来的这个吧。太热了,我给你爷俩扇风。你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说着用毛巾在女儿脸上蘸蘸汗,又在男人的后背上轻轻擦拭着。 男人嗯了一声,亲亲蹬在身上的女儿的小脚丫,翻过身睡了。 远处传来轮船的悠长的汽笛声,仿佛一声无奈的叹息。 竹扇在昏黄的灯下慢慢摇动着。爷俩在凉风里睡得香甜。那股茉莉的味道慢慢地消弥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男人没回学校上课,他摇着那柄竹扇带着妻子女儿在南京玩去了,娘俩在南京玩了一个来月。 女人回去的第十个月,四合院里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声。大姑姐喜滋滋地对躺在床上的女人说:先给咱爹说,再给良子回信,这一个是带把的! 男人中专毕业后辗转十几个省市,女人在家养活了七个儿女,还照顾着偏瘫的老公公。男人回到故乡省城时,他们最小的儿子已经三岁,公公也已经去世。男人在省城指挥完成一个特大工程后就被揪上了批斗台。男人受不住了,在一个风高月黑夜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用两天两夜回到女人身边。 男人回来的第三天,戴红袖章的追到家门口,女人站在那里,竟像刘胡兰那样的大义凛然:我家男人自从到了工程处,两年没有回家了。现在工程完了,我男人却找不到了。你们来得巧呢,我正问你们要人呢。说着女人哭着拉住一个红袖章要评理。那些人灰溜溜地爬上车呼啸而去。 女人龟腰了,拉扯七个儿女留下了许多老病。腿疼得走不动。男人离休在家,女人一腿疼,男人赶紧把女人麻竿瘦的腿放在自己身上,轻轻揉捏着。 听儿子说某人故去时,男人边给女人捏腿边感慨一番:我们那拨人呢,像我和你娘这样的原始配备真不多呀,或许这是我和你娘活得长的原因吧。 男人突然又问女人:那一年你怎么突然带着女儿跑到南京找我呢? 女人笑话男人:你真老糊涂了。不是你写信给咱爹和大姐,说你怎么怎么想俺娘俩吗? 男人是我的父亲,女人是我的母亲,小女孩是我大姐。1954年,母亲二十岁,父亲十九岁,那时,父亲正在南京邮电学校读中专。 2005-3-22晚 ※※※※※※ 当我能 见山又见山 见月又见月 我就不叫这名子啦 可我眼中为什么 山还是那山 月还是那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