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三

上午十点，阳光透过竹帘依旧逼人的眼。这就是春光明媚吗？凌林昏昏的想。她早晨五点才睡，现在自然醒：今天学生约了我放风筝去吧？满脸憔悴的凌老师想到这里赶紧跳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然后一路小跑去了广场。学生远远看见她，大声嚷：“凌老师快来，看我们买的绿蜻蜓，你以前给我们讲过的那种……”顺着学生的手指，凌林在满天芜杂的风筝群中找到了绿绿的那一点，笑容在嘴边散开来。接过学生递来的线轴，她感受到久违了的风筝的力量。

一、         记得那年三月三

毕业那年的春天，整个世界仿佛都乱了套。教室里听课的人少之又少，老师讲课的声调似乎也增添了沉重。择业把毕业时光全部涂成深蓝，冷冷的。迎春花开遍的时节，齐翼兴冲冲游历了江南回校，满头满脑明媚阳光在中文系阴冷的走廊里时隐时现，最后终于找到了躲在115角落读《财主底儿女们》的凌林。上前“嗨”声“兄弟俺踏春回来了”，不等反应过来，一只比单人课桌还大的绿蜻蜓风筝，桌布似的铺在了凌林面前的桌上。凌林扶了扶眼镜：“还我的？”“不对，是送你的……”那个下午，顺理成章成为绿蜻蜓的舞台。

那只绿色蜻蜓在文化广场上空飘了整个下午。那绝对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下午。那个下午的主题看上去是风筝，话题却在聊路遥《平凡的世界》。核心问题其实跟毕业去向关系密切。圈子却越绕越大，最后以豁达的兄弟情怀彼此支持对方的选择收场。那个春天，绿色蜻蜓让深蓝的毕业时光衬托得无限温暖，去文化广场放风筝成了凌林和齐翼商量、决策一些事情的代名词。就是在那些风筝飘摇头顶的日子，齐翼鼎力支持凌林去了她心仪的成都。在凌林的大力帮助下，齐翼竞争上了杭州一所重点中学唯一的一个语文教师名额。就业协议都敲定后，他们的庆典选在文化广场放风筝聚餐。最后互相勉励，互相吹捧一番鸿图大业。那个聚餐的下午风筝断线，俩人相视而笑，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各自在心里告诫自己大家不过是兄弟而已，相见好，怀念也好！

二、一路顺风

送凌林的人很多，不是她人缘格外好，只是她订的那趟车是那天最早开的。大家哭着拥抱凌林的时候，她难过的笑着拥抱大家。齐翼微笑着站在人群外，很豁达的看着凌林和朋友们一一作别，心想：这丫头受我熏陶不浅，居然学会难过的时候笑了……然后他看见丫头上车，站在车门口，他突然头脑发热想把丫头拉回来。他分开人群往前去。列车员都哭了，丫头还是在那里令人鼻酸的笑着，豪爽的说：“我会去扫荡你们的，都等着我哈……”丫头的目光闪闪烁烁，他想是在找他。那边是体育系在送人，在唱着“当你背上行囊，从此一个人走……”齐翼突然觉得鼻酸，赶紧侧过头去，正好错开了丫头的眼光。他侧头的时候铃响了，哐啷的关门声葬送了上演浪漫的可能。齐翼呆在那里。车窗里，凌林探出头来：“齐老大，兄弟先行一步，就不送你了！”她微笑着的唇边，眼泪濡湿的笑纹弥漫开来。齐翼回过神来，快步走过去，习惯的拍了一下那个让他犹豫了几年的古灵精怪的脑袋：“丫头，我……我……我爱……开玩笑，平日里没……没少得罪你，别记仇啊！”凌林的眼光慌张的闪了闪，又如释重负的黯淡下来。她苦笑着摇头，伸出手去，握住了齐翼刚才紧张得汗湿的手……眼泪冲散了最后一次犹豫的努力和莫名的期待，微笑，被泪水漫过去，像不慎飘入水中的两张宣纸。

三、丫头的陪嫁

当了老师的凌林和没当几天老师就跳槽跑到南京去的齐翼靠着电信网络继续着他们的兄弟感情。照旧有什么事情要商量一下，没什么事情也会闲聊几句。电话，电子邮件，QQ,MSN.感觉和没毕业差不多。然后是凌林结婚了。她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忘记了和齐翼先商量一下。齐翼知道的时候凌林蜜月已经回来了。齐翼就耍赖说过期了，红包免了！凌林不干，非一口咬定齐翼原来答应过她结婚要陪嫁她玉珊瑚的。齐翼赖不过她，乘着一次出差之便，送了玉珊瑚去。凌林尽地主之谊陪他逛杜甫草堂。那天阴雨连绵，杜甫草堂这些年绿化太好，阴湿天气里，每片叶子都能捏出二两水来。齐翼说这氛围倒很能让人想起老杜当年的心情。有些感同身受。凌林说齐翼成熟了嘛，都会忧伤了！齐翼说早就会了，你忙谈恋爱，哪里注意得到我的健康成长。凌林大笑：恋爱谈完了，以后一定认真关心老兄的健康成长……齐翼虚张声势的长叹一声，抬起手来，想拍凌林的头，突然想到人家已经嫁作他人妇了，便往高里抬了抬，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从杜甫草堂出来，凌林指着门前不远那道流水说：“喏，浣花溪。”齐翼认真看了一眼，问凌林：“成天见它，如愿以偿是什么感受呢，丫头？我都搞不懂你是被这个名字给迷惑了呢还是被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征服了。”凌林说喜欢一个地方有时候就像喜欢一个人，没有太多理由甚至自己找不到堂皇的理由。齐翼笑称凌林几年不见就这么小女人了。接着他手机响了，同事叫他该走了。他接完电话郁闷而笑：“不好意思，凌老师！公务繁忙，你那顿饭权且记下吧，又要后会有期了。”于是各自拦了出租车，分道扬镳。

四、盈盈一水间

那天，齐翼三十岁生日，高兴自然就喝高了。等朋友们都散尽了，自己还是意犹未尽，谈兴正浓。正好凌林打电话来拜寿，就约凌林QQ上说话。凌林本来还有课要备，但是想到大家兄弟十年，就上了QQ.。懒人齐翼那天出奇勤快，打开了语音聊天却一直在敲键盘，一句话也没出声。当然那天他话不多，只是对每一首播放的歌曲做一下收藏背景介绍。比如《离别的车站》他说那是赵薇唱的他意外喜欢的一首歌。《月满西楼》他说：你教我唱了几百遍我也没学会的。然后放了一些俄罗斯歌曲，听了黄磊《橘子红了》《再别康桥》《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最后就反复放李叔同的《送别》。听得凌林心里阴阴的，于是强打精神调侃他：老大，有什么心事就说吧，不会是今天被哪个MM给揣了吧？也不至于这样郁闷啊！天是王大，你是王二，何愁前路无知己呢？

丫头，时间真快啊，什么叫白驹过隙呢？就是我们一转眼的功夫，小丫头都嫁作他人妇了！我却还在这里傻记着送她时候她的泪和笑呢。

我晕，老大，你怎么了？今天吃错药了？

不是，今天我突然觉得孤单，很想念成天跟在我后头那个喋喋不休着那些文学作品的丫头。

老大，规划一下今年吧！三十而立，首先找个嫂子来，好吧？

呵呵，放心放心，追老大的人成打，明天全领摄像头前来，你帮俺相一个如何？

又吹牛！

不信拉倒！

不行，凌老师要走了，明天上午第一节还有课呢！

丫头，不要体罚或变相体罚学生以及——其他人。

知道知道知道，每次都要说这句废话。我就从来没体罚过学生，郁闷，走了！

凌林下线了。齐翼兀自在键盘上敲着刚才被丫头打断的话：如果在那个站台我曾拥你入怀，整个生命的轨迹都会因之改变。让你转身之前看到我为你滴落的泪水，你是否还会选择离开。我给了你一百次暗示，你都从容挡开，以为你的爱情需要时间成长，我耐心等着你情窦初开。可是似乎一夜醒来，你的爱情昙花一现的美丽我都来不及捕捉它就名花有主，我的百米冲刺速度怎么也及不上你的变化多端。不敢打扰你平淡的幸福未必心甘情愿。反复设计了这套房子的家庭主妇，转过身来都是你的一脸书卷气。曾经自以为高明的认为女人如莲不可妻之，立志寻个牡丹女人，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可是喜欢没有理由，有喜欢理由的却未必喜欢……丫头，你的爱情就这样匆匆滑过了吗？翻开回忆有没有偶尔假如到我？我等你成熟的十年你看到皱纹了吗？

齐翼犹豫着最终还是不小心敲了回车键。想后悔都来不及的时候，死机了！没有发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