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不经意中》

  文  书卷

    庸懒地走着，突然，有些东西扑打在脸上，冰凉。抬头看，是雪！细碎的雪很有些力度，跳荡在空中。心底便神经质地一声欢叫，但瞬间又暗淡了。我感到冷，风衣太单薄无力。不由思念起羽绒服，因它有些臃肿，一直被我鄙弃在衣柜里。

    几只麻雀发出急切的鸣叫，大概它已预感到伴随雪而到来的生存危机。

    推开声乐活动室大门，二十几个孩子拥挤在窗口大叫。窗外，雪已成团地飞舞。我想，雪正因了孩子们的欢叫而飘落吧。

    我将孩子聚拢到身边，开始练声：mi——，ma——，mi——ma——。

    孩子们声音高亢，几乎超过了我，但脸蛋上透露出漫不经心。他们不懂为什么要唱mi和ma，他们乖乖地可爱地被父母安排到这里，无从知晓未来和这种安排有何干系。我的童年没有mi和ma，我有一个很自我的童年，它是后来直至现在唯一让我值得庆幸的时光。现在的孩子打小就为父母而活，学mi和ma，还要学英语学钢琴学舞蹈，他们的确没有我的童年那么幸运了。

    ……练罢声，嗓门打开了，然后学新歌《幸福拍手歌》：假如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跺跺脚、叉叉腰、眨眨眼、蹦蹦跳、哈哈笑……）。我用夸张的动作诠释歌词，为了那些父母，我必须这么做。是的，我不敢说是为了孩子，如果为了孩子，此时我不该教他们唱歌，他们应该趴在窗口看雪；我不能这么做，很久以来，我已经慢慢丢失了自己的意愿，并且越长大越无法做回自己。

    我继续教唱歌，努力做夸张的动作配合歌曲。孩子们终于神情专注情绪高涨起来，我和孩子的歌声融会在一起。雪，被冷落在窗外。

    几个小时过去，嗓子唱累了，新歌学会了，孩子们接走了。我冷得更厉害，我一向怕冷，可惜，天生冷血，炎热的夏也是冰凉着一双手。曾荒唐地企图让身体发烧，可以自我取暖。而此时，唯一可以寄希望的是健身房。

    可是领导通知，要召集会议传达重要文件。

    他传达的是为官者“五条禁令”和其他，其实早已传达过无数次了，大凡新东西出来总要热闹一些时候的。我突然瞌睡来了，冷着，打着颤。瞌睡很猛，仍竟至于睡着了。

    有人拍拍我。惊了，睁开眼，领导正站在我身边，很多双眼齐齐望向我，伴随着一阵轻俏的笑。我有些尴尬，也笑起来。

    “说说五条禁令？”领导考我。我快速振作起来：昨天才和一个爱挖鼻孔的干部谈到三菜一汤的廉洁标准。他说，三菜一汤，山珍海味。

    “三菜一汤，山珍海味……”我回答。全场静默，瞬间后大家又轻俏地笑起来，我也笑。会议继续进行，我打着哈欠，问坐在靠窗边的同事雪还在下么？答，还在下。心便突然跳起来，想出去看看。但领导读着文件，我必须镇定着，听。

    我感到异常地冷，我开始无法忍受，我想，我今天非感冒一次不可了。我要挽救自己一次。于是，我请求上卫生间。领导批准了。我快速奔出来，没有去卫生间，而一直奔向健身中心。

    已经有人跳得满脸红润从健身房离开。我颤抖着，外衣也不脱，不管舞者们的惊异，摁断录象，换了一盘激烈的男士健美操，然后拼命跳起来。

    很管用，不到十分钟身体暖和了。我继续跳着直到筋疲力竭。感到口渴得厉害，我需要赶紧回家，喝水，洗澡。

    户外雪停了，积雪的白色映照着夜。我欣赏着，步伐轻快起来。

    有人唤我的名字。是一个朋友，她的脸在夜色里很模糊。我因着这模糊而想装着没听见，继续赶路。我需要赶紧回家。

    她又唤了我一声，我停下脚步。于是我们交谈起来。她说着什么，我无心倾听。她继续说着，关键的词语还是引起了我注意。比如，她说她丈夫有了外遇，她是如何心平气和地和他谈心，最后终于以大义和大度赢回了丈夫的心。

    “好得很，祝你幸福。”我诚心诚意地祝福，然后问，“你女儿知道这些变故吗？”

    我得承认自己愚蠢，要想让一个女人谈话简短，千万不要提丈夫和孩子的话题。接下来，朋友重新捡起我丢给她的话，谈她的女儿。我彻底放弃了走开的念头，听她说她的女儿。她说着，自顾自说着。而此时，我刚刚大汗淋漓的身体又再次冷得发抖。

    我开始打喷嚏，但没有引起朋友的丝毫注意，她继续说着她的女儿。

    一切似乎无法意料。我冷得发抖，打着喷嚏。我现在需要的，只是一杯水，一杯热腾腾的水。但现在我的需要无法满足。而一直以来，我们所需要的看似唾手可得，最终，却空空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