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先出来了。剪刀,消毒纱布……”
“婴儿没有反应……”
“清理呼吸道和鼻腔黏膜……”
“还有一个,宇太太,保持清醒,再用力……”
随着宏亮的哭声,为紧张的产房结束了漫长煎熬。当第二个男婴那样充满生命力的哭泣,第一个男婴始终沉默。一连串的紧急急救措施,一直到将两个小小的身体放在一起,他们一起睁开了眼睛,一起使劲的呼吸,哭声这才停止,那是他们熟悉的彼此,不管谁没看见谁,就像少了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是漂亮得不可思议的一对孪生兄弟,是育婴房内最受宠的一对双子星,只是,哥哥先天性体质欠佳,一抱出产房就被送进隔离的保温箱。看不到哥哥的弟弟,比任何小婴儿都要精力充沛的哭。
直到护士把哥哥的保温箱移到他旁边,他才会安静的看着哥哥,两个人,总是这么凝望着……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特别的孩子?”宇仁钧搂着虚弱的妻子,夫妇俩的眼神,是充满溺爱与骄傲。
秋馨欣慰地倚在他胸前启口:
“他们的确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孩子,谢谢你,老公。”
“我才要谢你,你是最伟大的母亲。”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如果你没有在身旁陪我,我根本撑不下去。”
宇仁钧拥紧了她,疼爱地回道:
“我们为他们取一个美丽的名字吧!”
“这么一对与众不同的孩子,要有一对与众不同的名字。”
“他们绝对和别人不一样。”莫仁钧望着育婴室内两个相对而眠的小身体,内心满溢怜爱。
“纯然……他们的人生一定会非常的美丽!”
“嗯……宇纯、宇然……”
宇纯宇然--从出生,上天就注定了他们不纯然的命运,他们无从选择,或许,他们渴望的是……
宇纯篇
相同的容颜,一样的命运,却造就出两个极端的个体,像人有善恶之分,人有忧喜之别……
当他们手牵手一起上幼稚园,开始碰触到家人以外的群体世界,残酷的现实社会就明显地区分了彼此。
宇纯外向,好动,是孩子王,捣蛋精,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宇然则相反。
随着青春期的叛逆,宇纯的野性放肆得无可救药,而宇然永远是升学班的优等生,拿第一名,考上第一志愿,顺利念到医学院。
宇然弥补了宇纯所有的缺憾,但宇纯很明白,宇然的不快乐,是因为自己,所以他的生命才那么不快乐,而自己,要的只是宇纯的快乐,哪怕让他付出自己的所有他都不在乎。
那年,他们廿二岁……
记忆里,我们不曾离开过彼此的身体。命运的脐带将我们紧紧系在一起,我们一起呼吸,一起成长,一起汲取生命的能量。
当我们睁开眼睛,望着一模一样的自己,我们便明白,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我们爱上了自己,却偏偏分隔成两个个体。
“你好美。”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因为你真的很美,非常的美,像天使一样。
我们永远凝视着彼此,甚至不愿离开这个只属于我们的小小世界。
我把养分都给你,只要你比谁都健康,当时的我就知道,你的健康,也是我的快乐,我们是如此相像,又如此相爱……
时候到了,我说我要先出去看看,确定外面是个不会对你构成伤害的世界,才放心让你出来。
我是那样害怕你受伤害,当我离开了你,怀着期待睁开眼睛,我就看见了这个世界是惨白的,同时,我也听见了,一种命运的声音。我明白了,所以我选择了沉默,因为我不能阻止什么了。
父母死了,看着玻璃棺里的父亲和母亲,我突然间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宇然了,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代替。可是,我也知道,宇然过的不快乐,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个宇纯存在,所以他就不会快乐。而我,只要宇纯快乐。
宇纯拿到医学院通知书的时候,我的心被狠狠地弄痛了。我不明白,宇然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快乐,一点都不。他不爱医学,从小,宇纯就不喜欢医院这种地方。他是一个天使,不适合那种惨白的地方。而他,为了我,选择了他最讨厌的职业。
我心痛着,我明白,只要我存在一天,他就会永远那么不快乐下去,我是宇然得一条锁链,锁着他……
那我离开,离开他的世界,离开他的生命,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快乐了呢?我不知道结局,但是我愿意尝试,哪怕……也让宇然离开自己的生命,哪怕是这种代价,我也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宇然是自己的全部……我的愿望是那么的简单……却又艰难。
我穿好衣服,对梳妆台理了理微乱的发丝,镜中映射出身后床榻上慵懒的裸女,而早已热情不在。
“宇纯,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女孩用床单包裹住那身年轻细致的躯体,她眼中的恋恋不舍,是自己习以为常的目光。
我回过头看她,我知道自己有一双太明亮的眼睛,一副太完美的五官,构成他一张太耀眼的脸庞,因为同样拥有这幅面孔的人儿的美丽让人汗颜,让我觉得自惭形秽,我只是沾染了他的光芒。我知道自己轻佻傲慢,我游戏人间,而每个人也都清楚,我的外表下有一副多么堕落的灵魂。因为,这个世界上,天使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爱着的那个人。
“再见,小静。”头也不回的走,那是自己一贯放肆的行为。 离开房间,和上门的霎那,我听见门内的喃喃低语……
“我是小芬……”
而我……不在乎。
我并没有立刻离去,整个人靠在楼梯口,一股万蚁蚀骨般的剧痛在脑中爆开,几乎要让自己跌坐在地,我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
疼痛来得汹涌去得潇洒,颓坐在地喘息,额上已布满了点点细汗。这已不是第一次突如其来的头痛了,就像从小到大总有大大小小的病症不断在自己身上发作一样,他早已习惯,早就不在乎,甚至,希望就让自己永远的消失,反正我已堕入了黑暗的深渊。
调整好呼吸,点了一根烟走出公寓。炙烈的阳光让我难受,我一向痛恨太明亮的地方,顺便转入一家便利商店,站在冰柜前观看。
有脚步声向他靠近,我还来不及回头看,就听见对方已经开口:
“想喝什么?我请你。”
别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俊朗的年轻脸庞,男孩眼中清亮的笑意,是单刀直入的热情。
“我叫尼克。”
“宇纯。”
“哇!那是你的名字吗?好酷!”
“没你的名字酷。”
“拜托,我的名字俗毙了,所以才叫英文名。”
“我要可乐。”
“不买了,我请你到前面的泡沫红茶店喝。”
“……”
“走啦!”
痛,无以伦比的头痛。这种痛近来一直折磨着我,我知道自己生命将尽,可是我舍不得就这么坦然地离开,因为我还有不安,还有牵挂。我牵挂着宇然,没了我以后,谁将代替我守候他?可是,我也不愿意去治疗,因为,这个世界有了我,宇然就不会快乐。宇然就是我,我也就是宇然,这个世界上又怎么能够同时容纳两个相同的人呢?所以只要我们两个同时存在,就注定我们两个永远都不会快乐。
我和宇然是双子星,是一体两面的。他绽放着光芒的活着,我就注定要黯淡的死去。可是,我愿意,我愿意为宇然付出我的所有,哪怕让这个世界不能容下我。我也能够笑着接受,接受这个结局。
我眯起了双眼,头痛难忍。现在已经很晚了,我知道宇然的作息时间,所以我知道他现在睡了。
推开他的门,借着月光,我看见床上那个秀丽的人儿。
宇然……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你是天使,而我是恶魔。恶魔不该眷恋着凡尘……可是,我却眷恋着你。
让自己躺在宇然的床上,回想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我和宇然还在妈妈的肚子里的时候,那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只属于我们的。也许那个时候,我就爱上了另一个自己,很爱很爱,这种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你知道吗?我不想你受一点伤害,更舍不得你流一滴泪……可是这种爱是不被允许的,更不被祝福。你是干净的,干净的无尘无埃……我不想抹黑你洁白的羽翼,我想看见你自由的飞……飞在你想要得天空。我也愿意化为天上的星星,在夜黑人静的时候,就这么看着你,看过你的一生,看过一个世纪,看过一个永远……
“纯?”
我听见宇然在叫我,我知道,自己弄醒他了。我轻轻的把头直接贴在他胸前,喃喃启口:
“我好累,想跟你睡……”我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掩不住的倦意,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也有好几天没有看见宇然了,好想好想他……
“纯……”他拨了拨我的头发,我依然把脑袋深埋在他的胸口,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可以。
“你到哪去了?纯。”
我沉默了,我不想让宇然知道……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个堕落的人。
贴在他胸前,半睁着眼,任脑袋里闷闷的疼压迫自己的神经,在我还能忍受的范围里,我都会选择默不吭声。宇然的体温那么炙热,他的气息是旺盛的生命力。环着自己的身体,有一种无比的满足,他那么健康,那么善良聪明,从小到大没生过病,没拿过第二名,自己比谁都骄傲,他还记得在母腹中的点点滴滴,本来,所有的养分都应该给宇然的,只要他好,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小然……你是真的想当医生吗?”我想知道,这个答案。因为我不想宇然为了自己而不快乐。
“当然是真的……”
听见了宇然地回答,我闭上了眼,开始觉得昏眩。我知道,宇然在撒谎……
“我希望……你是真的想当医生才念医,是为你自己……”
我和宇然只是外貌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实际上,却是极端两个个体,没有任何交集。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
“是为你自己……为了你,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你要活得很好……很好……”我轻轻的说。
“纯,你在说什么?”
摇头,我觉得累了……很累了……
“纯,你不舒服吗?”我听见宇然忧心忡忡的声音,有些模糊。
调整了一下姿势,趴在床上,别过头还是不让宇然看见自己一定很憔悴的脸。
“小凡,你帮我按摩……”
“好。哪里疼?”感到他坐起身,双手轻轻在自己肩上揉捏。我闭上眼睛,回答:
“头……”
我在神话里遇见了一个恶魔,我看见了他的震惊,拉着我,直叫宇然的名字,我猜,他和宇然认识。
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只有一会儿的迷惘,就看出了我和宇然的区别。我想……我似乎从这个男人的眼底看见了什么。然而,他有着和我太过相像的灵魂。
“你是谁?”我听见他问道。
“你又是谁?”面前这个有一双邪魅摄魂的双眸的男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好对手。
“陆西华。”
听了他的回答,我笑了起来,当他在开玩笑。
“你是露西华,那我就是加百列了。”
“加百列,福音天使长。你是吗?”
“露西华,堕落天使长,那么该是我。”我笑道,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点了一根烟,笑得有点讽刺。 “我才不是天使。”
“我们都是魔鬼。”
“我们?”回过头看他,我知道自己嘴角挂着的笑容有些残忍。
“我知道你是谁。”
望着他,一脸的不以为然,但是当他说出下一句话时,我的心的的确确地震了一大下。
“你是宇然身体里的魔鬼。”
尽管不露声色,但是心脏狠狠一震,依然影响到自己倏地刷白的脸色,我发觉头又开始痛了。
“你认识宇然?”
“除非你也叫宇然,加百列!”陆西华笑道。
“我是宇纯。”我不想回他的话,直觉同样告诉我,这个男人,我玩不起。
“你们……”陆西华肆无忌惮地直视着我防备的目光,他笑得很深沉。“一点也不像。”
“我不希望他像我。”拒绝看他,选择蹲在一边抽烟,望着烟雾迷蒙的黑色世界,那是自己住的地方。他希望宇然永远都不要来的地方,宇然……才是天使!
“宇纯。”陆西华在自己身边蹲了下来。“宇纯,宇然,其实你们潜意识都在抗拒命运。”
淡淡一笑,这个人说话很有意思,我喜欢听。
“那么露西华又在抗拒什么?”
“你知道露西华为什么堕落?”
“你可以告诉我。”
“因为他失去爱,上帝把爱给了人,他产生了嫉妒,爱的不足感,就堕落了。”
“那是你吗?你没有爱的安全感?”
“安全感是什么?你有吗?”陆西华反问他。
“别问我,我不懂爱。”我回得散漫,我觉得自己被这个人看穿了。
陆西华轻轻一笑。
“你懂,绝对懂!”
盯着他看,我想看出一些东西“你脑袋很有料。”
“你也不差。”
我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
他也笑了。
“我喜欢直接的人!”
“跟我说你怎么跟小凡认识的。”
“他呀!讨厌死我了。”
头痛,越来越严重,甚至我的眼睛耳朵,开始逐渐迷惘模糊。因为,我的脑袋里有一颗瘤,一颗已经长到快和拳头般大的毒瘤。
我知道,小然已经知道了,虽然,我不想让他知道。可是,他还是知道了。我不想开刀,也不愿意就医,我不要自己活下来,也不要自己死去。
……我还没有看见小然幸福……还没看见他幸福,我不愿意就这么死去。
我知道,小然在逃避,在逃避这个世界的丑陋。从前,我就让他这么逃避着,因为我也同样不想让小然看见这个世界的肮脏,我不想这个世界的肮脏伤害小然。可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了,那么做也许是不对的。小然的心里面有一把锁,把自己锁的死紧,然而,可以开启那把锁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男人。把小然交给那个男人,我放心。
所以,我不要小然爱自己。因为他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他可以有一辈子,我不要他用以后的几十年的时间来想念自己,这样的痛苦,太痛也太苦,让自己爱着他就好,爱着他就好,我就满足了。
很久很久以后……
我的心告诉自己,小然他也不再迷惘了。我知道,那个男人,会很爱很爱小然……我知道……
我听见神的声音……
“我赦免了你的罪……”
太痛苦了,我不想写下去了,所以就匆匆的结束了。可以说是虎头蛇尾之作,请大家原谅。等将来有机会,我在好好的改。
※※※※※※
朋友说她不相信永远,我说我信……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不相信永远的,但相信爱情;可是如今,我相信了永远却再也不相信爱情……
得与失只在寸尺之间,或许错过一时就等于错过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