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 狐
文/烽烟
一直没那样的好运,于灯下,将黏稠的阴影从身体内拖出去。那样,便使这夜失了依凭。然而阴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找了个好的居所,便赖上了。我已有多年未听到鸡鸣了,或许跟它有所关系。鸡鸣其实是好兆头。“一唱雄鸡天下白”,阳光出来了,扫帚一样,驱了夜行的狐狸,多惬意。于是一天就在墙头扑愣起来,阳光教育过的花木伸长了脖颈,俨然一幅新型的自然学堂画。然而尽管这南方的城市曾经是渔村,鸡鸣之声终究被公交车上的喧哗掩了去。而狐狸过处,虽无声无息,人人内心的清静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惊扰,如此,日复一日。
侥幸雨声并不常来。案头的台灯,像一个患了痼疾的同事,缩在生活的壳内。谨慎地活着,活在远方某个女人的内心。我很客气的待它,因为它是新来的,它是我从一位下岗女工的杂货店里“淘”来的。它曾经在阴影里呆过多久了?我问过它,却不肯说。我只能揣测它已经习惯了罢。我离开过它一会儿,转身的时候,它一定偷偷看到过我曾露出狡黠的狐狸尾巴。只是微微的露了一点。我下楼去超市买牙刷。
“你应该多买一把小刀。”它望着我的背影,这样提醒我。
可惜我没听到。我内心的狐狸一直在捣鼓我,就像超市一直在努力打折。导购小姐的微笑也是。逡巡于一排排货架之间,我的狐狸尾巴扫来扫去。导购小姐竭力贴着我,狡猾地踩着我的狐狸尾巴。我们像一对有趣的恋人,逛着马路却絮叨着今年的收成。为此,我总不能买一支打折的牙刷就溜吧?结果,我多买了一支进口牙膏。“恋人”才松了脚,而我感到了疼。
这个插曲像把小刀,去掉了我体内多余的意识脂肪。使我上楼的步伐得到了升华:一高一低,两相交替,类似生活中的理性和情感的不断取舍。
我未花一文,便带回一把小刀。我为这个超值的发现而高兴。
然而我很快就失望了。在我准备用它切掉狐狸尾巴时,我才知道它并非不锈钢的,既不锋利,也没切割什么的能耐。它只是一个饰品,就像壁上那块廉价塑料镜框。它不过是这个南方城市某个地下加工厂不断生产的塑料成品。对于我,它所露出的偶然的“神性”,仅仅成为一种神迹的启示。它是一种在沉默中生长的宗教情绪,无可归纳,无所依凭。让我坐在生活的课堂里,接受一种来自生活另一秩序的简单启蒙教育。
生活成了最大一只狐狸。它就窝在我的内心,孤独与虚伪都是它的崽子。应该还有别的。总之,它一定会儿孙满堂。毕竟,动物们的最大荣光就是繁殖速度比人类更快。
月光这般清凉,迁过来一段忧伤。我从此有了新的羞惭,这使我不安。难道生命将沿着这段忧伤衍延下去,止于一撮白灰吗?有风拂过,帏帘之后,似乎人间百态都在摇曳。摇出了我所走过的地方,并可辨识路上所有和所遭遇的一切。然而我已无力去搜寻。灯光渐渐变弱,四下逐渐有了声音。温暖似乎重新抬了头,或许这只是一种茫然失措后的本能反应,一切仍将有待智识的修复。窗外的苦梀树像个女人在对我微笑,岂不是很好么?她扫去了我的疲倦,虽然她很陌生。
想起了一段聊斋可以御寒。搜狐已无益。瞧瞧,狐狸的尾巴一扫,内心便黯了,多不好。而冬天已经到来。
2004/12/15于深圳退笔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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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论集《仰望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