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

　　（作者：孤城简爱）

　　淘旧片、看旧片，成了自己惬意的事，于是常被人惊讶。其实，有的片子是看过的，只是忘记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和什么人，有的则忠实于空白的记录，至少不曾印象。2001年的《候鸟》，就是只闻其名的代表，在之前，只知道刘若英、归亚蕾在其中有出彩的表演。

　　不可否认，一直对台湾影片很挑剔，也只认侯孝贤、徐立功等名角的标签，其余大多嗤之以鼻。这与台湾擅长冗长的叙事风格和过于冷静的节奏有关，即使侯孝贤也不例外，需要观者有足够的耐心和期望，而自己恰恰忍受不了这种煎熬。

　　《候鸟》不存在这个问题，但《候鸟》延续了台湾影片一贯坚持的生活化标准，包括场景、台词及肢体语言，无一不是生活的、具象的，可以允许我们融合其中以近距离的视角观察。

　　观察不同于观看，两者的空间位置不一样，也许时间也存在差异。

　　谈到时间，《候鸟》的名字可能就是答案，这是一种重复的、相对一致的时间，在某个轮回的契约点规则返回，遵循一定的规矩、道德，或者情感的归依。这是一种广义概念上对于生活的游离和回归，是两种力量间的对抗，无论孰输孰赢。然而，时间终究是一条纵轴，无论这一攀援其上的波峰波谷如何起落，如何寻求重合的可能，有些失而复得的东西，可能再也不是原来的形状，和味道了。可能这正是生活的本质，没有完全一致的体验，更多的则是累积直至质变，或者尝试着让生活依据原貌继续前行。刘若英（方宁）很好地诠释了被赋予的角色，同黄品源扮演的丈夫（文亮）之间展开了一段异国生活的故事，跌跌撞撞，有些伤感，却终是得以释怀。

　　这是刘若英演绎得最棒的影片，从剧本到表演，应该是其个人最从容的一次释放，我是这么认为。至少看不到表演的痕迹，宁可当作是一份真实。

　　从台湾到加国定居后，丈夫由于工作的需要，每月往返于加国和大陆，就象许多台湾在加国的家庭一样，丈夫与妻子间总是聚少离多。影片一开始便借用了记录片的手法，让这些远在异国的妻子们面对镜头坦白地叙说他们对于感情、性以及家庭的看法，背景或是街头的露天咖啡座，或是海边的码头旁，也可以是女性的工作场所，这一切便是华人远离故土所要面对的新的呼吸，虽然从妻子们的口中，她们已然适应这里的生活，她们对于不在身边的丈夫所体现出的宽容，也合情合理。

　　这是一部尝试唤起女性觉醒的影片，通过中国传统家庭观念与崇尚情感自由的西方文化间的撞击，折射出新一代年轻移民的生活观与生存压力。这是一群为了生活而如候鸟般给于自己不安定的男男女女，却努力在异国他乡寻找安定的慰籍，至少只为了一个家。

　　家，在中国文化里是一处避风港，是承接亲情的纽带，于是，已退休的双亲来了，于是，朋友亲戚的孩子来这读书也寄居在这里。影片毫不留情地暴露了家在传统的循规蹈矩之下所刻意隐瞒的危机，就象双亲几十年的婚姻生活里并不和谐的互相猜忌与怨恨，感情以至肉体上隐忍而无法诉达的压抑，这些在根深蒂固的中国家庭文化里成为必然，同时也成为内部向外膨胀的张力，一触即燃。这不只是文化上的冲突，所以觉醒一词的概括才如此震撼人心。

　　方宁忙于适应移民后的生活，上厨艺班，顺便学习英文，和华人圈里的太太们打成一遍，彼此寻找华人家庭里的共同语言，相夫教子、安排家务，最多的时间，便是等着丈夫归来，直到某一天发现了文亮口袋里一支口红，当然，那是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

　　这是影片很含蓄的一个地方，纯属一次意外，但却是促使影片女主人公思想发生变化的转折点，也是剧情得以展开的一个铺垫。在飞机上，上海女子郝佳整理行李时，不小心掉下这支口红，也正是这个细节，引燃了文亮内心某种冲动。这是男人都会有的冲动，面对同处旅途的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或者说是同为生活而来回奔波的候鸟，文亮似乎找到了共同语言，接下来屡次试探性的交往便不足为奇。然而，关于这份暧昧的情愫却被导演控制在一定的火候上，欲燃不燃，欲罢不能，这是婚外情中最原始的一次袒露，却未及达到外遇的结果。不过，这种仅仅只是猜测的结果，对于方宁来说，无疑严峻而又表现出对事实的惶恐，因为这已几乎到了认定的地步。

　　对于敏感的女性，猜测有时候便是合理的，因爱而维系家庭的原因一旦受到外界的伤害，往往便有可能心生报复，或许这也只是一种愿望里的平衡，男人和女人间在家庭中的平衡，至少方宁对此难以宽容。

　　SEAN是个浪漫而温和的外国男子，对生活充满了情趣，带方宁看海边夕阳，送给方宁一个自己亲手做的带着夕阳颜色的玻璃灯罩，还答应配合方宁给丈夫一次打击。SEAN对方宁的爱那么自然、那么纯洁，似乎借此打开方宁的心灵顺利成章。SEAN代表着西方爱情文化里最直接最袒露的部分，即使接踵而来便有致使方宁对于产生外遇的罪恶感，但不可否认，那幕夕阳下随着男孩GUITAR声里翩翩起舞的身影，多少具备了浪漫爱情里的所有元素，美好，并值得回忆。同样，与SEAN的感情仅限于此，因为这是生活在国外的华人女子，一个有着中国家庭重负与责任感的女子，即使关于女性觉醒的命题只是瞬间的爆发，并不允许彻底颠覆。

　　也许方宁与她的母亲，包括其他女人，身体内外都是有所欲望的，而方宁没有母亲的决然，所以母亲在最后可以选择颠覆，方宁不可以，母亲可以向父亲提出离婚，方宁不可以。这是一对奇怪的母女，在年纪的反差间却做出与年纪截然不同的选择。母亲向父亲坦白了那一个下午与那个男人发生的事，那一个下午——“没有被触摸的身体都是寂寞的”，因为“我们的身体需要爱”——这就是原因。

　　其实方宁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让异国的这段爱情彻底绽放，因为SEAN完全具备各种要求——性感、热情、有情趣，是文亮对于两个人青春的某次回忆拉住了这匹正待脱缰的野马，于是重新回归到婚姻感情的正途中来。妻子与丈夫在旅馆的房间里再次抚摸彼此寂寞的身体，再次抚慰彼此寂寞的心灵。这是中国式的完美结局。

　　影片还有其他一些描写的部分值得关注，如父亲因年老疾病，手渐渐抖动严重，于是天天去公园健身而被误认是中国功夫，由此结交了很多外国朋友，甚至被母亲认为有同性恋倾向；寄居在家里的十五岁男孩和十七岁女孩从彼此厌恶到彼此产生好感，直到最后被大人认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而被强行分开，离别时他们彼此约定相守这份纯真的感情；那个下午触摸了母亲寂寞身体的男人，那个虽然在加国生活拮据，并因为身份问题只能偷偷打些小工的男人，在他母亲生日那天借用电话打回国内时失声痛哭，同样触动了我们心灵深处某处寂寞的灵魂，并与之共鸣。

　　寂寞无所不在，当寂寞成为习惯时，我们不再醒来。影片整体拍摄风格清新，却不脱俗，也不自命清高，完全与现实具体而客观的生活融合，在探讨婚姻危机与性的关系时同样犀利而毫不留情，只是仍有一点妥协的成分，满足了我们对于结果的期望。

　　有人说，人总是爱折腾，好端端的生活总会让自己无端产生点变故，或许这是不甘平凡，或许这叫感受刺激，总而言之，人有时侯真象这部影片的名字一样，象候鸟，想飞走，也会飞回来。爱情，家庭也是，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只是别让自己飞得太高、太远，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想起上个月刚刚移民加拿大的老师，还有一些在国外的朋友，他们的移民梦也许刚刚只是一个开始，在此也祝他们能够好运并一路走好。

　　候鸟们，好运！

　　2004、12、12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