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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大清早县经委周书记就电话通知大兵回县里汇报企业改制情况,大兵简单把手中正办理的工作交待给吴津,便风尘仆仆地赶回县城,走进经委办公楼,大兵似乎感觉人们看他的目光有些异常,往日的热情不见了,旧日的玩笑话也没了,都只是礼节性的点个头就过去,大兵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走进经委小会议室,见周书记和郑主任已经在等着他,在座的还有两位大兵不熟悉的领导,不太像是汇报工作,不等大兵说话,周书记就起身把大兵介绍给那两位同志,转身又向大兵介绍那两位领导,原来是县反贪局的检察官,二位脸上都没有笑容,会议室中的气氛立即就显得严肃了起来。 “大兵呀,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有些情况需要你说明一下,这两位检察官同志也是公务,你们在一起好好聊聊,我和郑主任就回避了,抽时间我们再沟通一下。”周书记说完这些“开场白”,就和郑主任退出了小会议室,留下大兵和反贪局的两位检察官,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客套就直接步入了正题。两位检察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从公文包中取出笔记本、笔等做好询问准备,由一位略胖的开口说道: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内容主要是关于你们公司的事情,今天我们找你主要是了解情况,有些事情需要核实。本来可以通过下传票请你到反贪局举报中心去说清问题,考虑到你也是中层干部,举报内容又正在调查核实过程中,这样就通过组织请你来谈一下。”这话听起来柔中带钢,大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都需要核实什么问题。他被检察官的话说得云天雾地。就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公司班子集体?公司班子成员?还是我大兵?是违纪?贪污?还是违法。如果是班子的问题,责任在我大兵,如果是我大兵有问题,我相信组织,请组织审查,我一定配合调查工作,也欢迎工作组进驻公司里调查核实。 检察官没有做任何解释,摊开询问记录纸就开始了例行公事。 “姓名?” “大兵。” “性别?” “年龄?” “籍贯?” “工作单位?” “政治面貌?” “……” 这哪里是谈话,简直就是审问。这样的一问一答进行了约两个小时,对那些不着边际的问话内容,大兵是忍了又忍,时值十二点,连早餐还没有顾上吃的大兵客气地请二位检察官一起到附近的餐馆用餐,两位检察官板着冰冷的脸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 “我们有工作制度:不气请,你也不能回家,我们把问题问完后你才能回家。” “为了这个公司,我已经没有了家,我回什么家,工作归工作,总要吃饭吧,我连早餐还没有吃呢!你们既然认为我大兵做了违反国家法律的事,你们直接起诉、逮捕、判刑好了,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地来这一套,你们这算什么?非法拘禁!执法犯法!”大兵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他的犟劲又上来了。周书记和郑主任听到小会议室的争吵声,忙推门进会议室把大兵领到隔壁的周书记办公室,郑主任留在小会议室中陪两位检察官。 在周书记办公室里,大兵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不明白现在为什么不干正事的人什么事都没有,而想干点事的人一干事就“有事”,就要“犯事”。难怪社会上流传着“干的不如站的,站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乱的”,就公司里那点开支,车间、设备、住宅楼,都是明摆着,一看就明了的事,一经“两角钱的邮票”就成了“大问题”。是啊,“你不抽烟为什么每月都有好几百元的高档烟(办公烟)发票?”这叫什么问题。“我不抽烟不等于客户不抽烟,不等于外出办事不需要烟!”大兵越说越激动,周书记拍拍大兵的肩膀笑笑:“这是人家的工作吗,我们要好好配合,有问题说问题,没问题那更好,不是说‘有则改则,无则加免’吗,平时做的都很好,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忘了,犟劲又来了不是,这犟的也不是时候和地方。”经周书记这么一劝,大兵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他换位想了想,也是的,检察官也要给举报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那种审犯人似的方式大兵受不了。 小会议室中,郑主任给两位检察官介绍着大兵的火爆子性格,两位检察官略略平静一下心境,苦苦的摇着头笑了笑:“我们也听说过这个人,还是很能干的。可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干我们这个工作,程序就是这样,不可能像他们洽谈业务那样,嘻嘻哈哈的在餐桌上进行,或许是职业习惯吧。” 简单的午餐后,检察官和大兵的谈话仍在小会议室继续着,下午给大兵出示了他们认为需要说清的有问题的票据,有购物发票也有白条,涉嫌金额近五万元,张张收据上都有大兵“同意核销”的签字,要求大兵把这些票据的具体情况写份“情况说明”,特别是白条开支和香烟的去向问题,最后大兵在“询问记录”记载的今天所谈内容和“情况说明”上签了大兵的名字,同时在改过的地方都盖上右手的食指印。大兵觉得今天特别窝囊,办完一切天色已经黄昏,周书记、郑主任留大兵和检察官一起用餐,大兵带着苦恼的笑容宛言谢绝了邀请,独自前往大排档,坐在街边树影下喝起了闷酒。 路灯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行人身上,把白天在阳光下光彩照人的行人装扮得斑斓多姿,时而像金钱豹,时而像华南虎,或许人们就是这样,阳光下光彩照人,黑暗中又是另一种形影,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面孔,在人生同一个舞台上演义着不同的人生。大兵不愿去想是谁写的这些污告信,可这个念头怎么赶也赶不出他的大脑,个个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在他眼前像幻灯片般地闪过。是他?吴津?不像!是她?财务副经理?也不像。还是不去想它吧,管他是谁呢,只要自己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歪,就是把十年来的开支全都复印了逐笔查一篇,大兵也不会怕。他仰起头把玻璃杯中足有二两的“尖庄”灌了下去,用左手肘支撑着桌面,把头扎在了五指分开地手掌上,俄顷摇了摇头,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呀。 酒后的大兵在路灯下漫无目标地蹒跚着,朦胧中大兵走到了他留给秀芬的那套住房的楼下,今天这是怎么了?鬼打墙?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大兵使劲挤了挤眼睛,似乎意识还没有糊涂,他转身边向小区外走,边掏出手机给儿时的伙伴王海家打电话。 盛夏的夜晚虽比白天凉爽许多,但还是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大兵找来的这个伙伴可不是一般的酒肉朋友,也不是生意场上朋友,这可是大兵最铁的“铁哥”。当年,大兵和秀芬的婚事就是他撮合的,从传纸条到喝喜酒那样也没有少了他,大兵全心投入到神龙公司的这些年,这些儿时的同学伙伴,多都离开了他,就王海总在提醒大兵“要江山更应要美人”,不能把秀芬一人丢在城里不管。苦闷的大兵此时才感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是啊,他常年住在地处偏僻的公司中,进城一趟不是汇报就是开会,要不就是求人办事,就是过年节他也很少与同学朋友一聚,常年在外的他这个时间要到年迈的父母身旁尽尽孝心。 王海什么模样?魁梧的身材,长长的脸盘小小的眼睛,最让人爱的是那对招风耳,也因为脸长的原因,读书时在班上就是有名的“骡子”,王海对这个绰号不反感,他说驴子是实干家,是洁身自好的象征,这个绰号一直叫到现在。王海赶到大兵说的地方,左顾右盼就是不见大兵的人影,他从电话中的声音判断今晚大兵已经喝高了,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也近十二点,大兵能在哪里呢?他的确不放心,王海拨通了大兵的电话,两人就这样隔着马路通起的话,一个在马路的北边,一个在马路的南边,问清位置后,两人隔着马路招手示意了一下,便坐到了一起。这一通喝,直喝到东方发白。 路灯逐渐熄灭东方渐渐由鱼肚白变成暗红色,冉冉升起的太阳好像魔术师,把天际的云彩打扮得绚丽多彩,一会儿一种颜色,如同一把排刷在那里不停的挥舞着。到这个时间大兵不仅没有了醉意,倒是越喝越清醒,他的思路比昨天离开经委时清晰了许多,他要去找书记和主任谈谈,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刚刚八点,大兵就迈进了周书记办公室,周书记把郑主任也找来,三人在办公室足足谈了一个上午,二人都劝大兵回去先写份辞职报告,公司的工作由吴津暂时代理,这也是组织上的决定,在问题没有搞清之前,大兵还是回避一下好,这也是出于对大兵的爱护。具体深一点的原因书记和主任不说大兵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接受辞职这个建议,等待大兵的将是免职通知。 第六章 闭门思过 大兵辞职报告立即得到了经委的“同意”,当这个消息在神龙公司宣布后,公司里就像被捅的马蜂窝,各种谣传不胫而走。 “大兵被双规了!听说是经济问题。” “不对吧。我听说是和财务副经理的作风问题,你说这孤男寡女常在一起有什么好事!” “两方面问题都有吧!人都已经被检察院带走了!根本就不是双规。” “什么辞职,听说是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 大兵辞职后就没有在公司里停留,他把原本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铺盖卷带上,随经委来宣读通知的车回了县城,他不愿此时回家和父母住在一起,也不愿把这个不“光彩”的组织决定告诉父母,心乱如麻地大兵在郊外居民区里租了间十多平米的小屋,把自己关在里面面壁思过,从离开公司的这天起,大兵就没有想到要回公司去领每月的生活费,他知道他的辞职会给公司里带来多大的社会影响,他也知道现在公司中的困境,连一线工人的工资尚切不能兑现,我大兵还有什么脸去领生活费。 再说大兵离开神龙公司后,公司里改制工作仍在继续进行,只是吴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是堂屋里打连盖,既要顾上还要看下,急得焦头烂额,即使这样公司里业务和人事都基本失控。反贪局三天两头地查帐,审计部门也来配合调查工作,加上企业改制正常的帐目整理,不少原来和神龙公司有频繁业务来往的单位,这时都很少或就中止了合同的续签。 打开市场经济这一扇窗户,带来了经济的繁荣和发达,同时也带来了一些诸如“回扣”“小费”“中介费”之类的风气,但这些风气中所涉及的费用都是业务人员从自己的“费用合一”中开支的,在公司财务帐目上只有一个科目而没有细目,至于这些“回扣”“中介费”都给了什么人,只能找当事人和对方核实,这样一来,业务怎么会不受影响呢。这些情况大兵也知道,他只坚持一条,只要不往自己口袋中装就行,只要送的没有带回的利润大,只要是为公司里发展、为职工的利益,他都批准。这些毕竟不是市场经济的主流,这只是太阳中一个小小黑子。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关于发展地方经济的县委扩大会上,纪委书记在报告中曾说:只要对企业发展有好处,一点回扣算不得什么,只要有人能证明你不是为了谋私利,那种贴上两角钱的匿名信让你查半年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工作重点就是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家只要为企业、为职工、为发展经济,就放手干吧。 那次会议后,免费免税的“星期天市场”走上了街头,干部在星期天的业余时间经商不需要办任何手续,只要在指定的“星期天市场”上支张桌就可以“下海”练摊,后来发展到街道上摆不下,把人民广场也辟为了“星期天市场”,县委书记带头“下海”参与“星期天市场”建设的镜头上了县委机关的小报,县长摆摊写字的豆腐块报道也登上了市的报纸,县广播电视台还做了一期关于“星期天市场”的专题报道。 事隔三年,“星期天市场”早已关门“歇业”,凡有人举报借“星期天市场”盈利和偷税的现在都在清查之列,扩大会后的正常“回扣”现在也不正常了。这样朝令夕改的政策怎不让业务人员心跳,审计工作组在神龙公司的改制审计中,过去被县财政局肯定过也在县里推广的“费用合一”“因岗定酬”的作法,都被全盘否定了。职工中有的向着大兵,有的向着吴津,无形中就分成了两派,车间和谐的气氛没有了,职代会开成了辩论会,大有“文革”中“革命大辩论”的味道,企业改制工作陷入了僵局,只好重组以经委驻公司工作人员为主的“企业改制工作领导小组”,撇开职工开始了纸上谈兵,玩起了闭门造车游戏。 大山听说大兵的事后,专程从省城赶到这里,在郊外小屋中找到了不愿见人的大兵,两人就在这十多平米的小屋中进行了一次长谈。 “人要活得理直气壮,不要遇到一点小措折就委谜不振,这不是人大兵的风格,人正不怕影子歪,人生的道路长着呢,遇上这点风浪就自暴自弃,这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振作起精神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就凭你那厨艺也不该这样消沉,你若不愿在县城里干,就跟我回省城去,我找些战友凑些启动资金,接下一家酒楼来经营。你就当没有那个神龙公司,就当是第二次创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总有个结案的时候,真要是冤屈,找律师向他们要个清白,但眼前下你得振奋精神,不能这样消沉。”只从大兵“辞职”回到县城后,这两个月来大兵躲着所有熟悉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大兵的住处,大兵也很少和人接触,大山的一番话使大兵热泪盈眶,真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呀。 回味着大山的那番话,大兵对这次的“翻船”开始了另一个角度的思索。回想起建公司初期那些人的风言风语,也不无道理,大兵是犯了职场上五大笨事中的四件笨事,那就是你觉得把份内工作做好就够了;你不理会谣言;你认为同事可以是患难之已;你忽视轻视你的对头。 事到如今明白这些“官场规则”也晚了,大兵尽量不去想这些,在大山的资助下,就在县城繁华地段接下了一爿酒店,王海把秀芬带到正在忙着改造酒店的大兵面前,原来秀芬所在的“汽车零部件厂”因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减员增效”时她从厂财务上下岗在家待业在家赋闲,大兵才盘下酒店,眼下正需要帮手,秀芬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他们把原有的店名换成了“流金岁月”,把几间雅座的名称也改得很别致:幸福时光、广阔天地、绿色军营、永远年轻。围绕着各自的主题布置得各具特色。走进酒店迎门就是一盘系着红绸的小石磨,石磨上方贴着毛主席画像,右侧是“广阔天地练红心”,左侧是“扎根农村干革命”,就连酒店的餐具也有好几种,不同主题的雅座用不同的餐具,大兵真是装龙像龙扮虎像虎,这些近似“文物”的东西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就拿“绿色军营”来说吧,大兵把从战友手中征得的二十年前的军旅生活照片通过电脑处理后,装裱成艺术品挂在了白色的墙壁上,就是室内的小摆件也都是用子弹壳做成的,战友们戏称大兵在搞国防教育。 “流金岁月”的开张,大兵和秀芬的心情都好多了,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当年,大兵找回了当年创业时的感受,秀芬找到了当年技校毕业安排到“汽车零部件厂”工作的感觉。虽然酒店不大,但被其特色引来的客人还是川流不息,他们白天忙的不亦乐乎,几乎没有空闲,晚上一般也要忙到十点以后,周末就更不用说了。大兵最怕的就是晚上打烊后的时间,秀芬走后他一个人静下来时,神龙公司的影子在他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大兵深深地知道自己已经与汽车结下了不解之缘,开酒店是挣钱,比他当公司经理挣的钱要多得多,可心情和感觉却不能和干他热爱的汽车部件加工行业相提并论,他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他是“要干一番事业的人”。 闲下来时,秀芬也劝大兵不要再去想神龙公司的事,可大兵无法控制自己对神龙公司的感情,无法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更无法不让自己想神龙公司的事,他对神龙公司的那份情感是什么也无法替代的。 ※※※※※※ http://children.2000y.ne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