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困难重重

神龙公司的家底职工不太清楚，公司班子成员个个心里都清楚，这些年经营效益没说的，但公司集累并不多，一是投入了开发新项目和扩大再生产，小小的公司已由建厂初期的一个车间发展到了现在拥有十多亩土地的公司大院和众多专业车间的规模；二是投入了职工的宿舍楼建设，使公司里职工全都住上了宽松的新房；三是用于改善办公环境，行政和后勤从车间中搬进了三层的办公楼。拿大兵的话说是“建公司时咱们先治坡后治窝，现在有条件了，咱们就边治窝边治坡，达到生产有发展，生活有改善”。大兵的这个目标达到了，正如外界形容公司时所说的那样：职工人人有房子，按月准时发票子，休闲个个穿“牌子”。“三子”给公司带来的是用于生产的周转金绝对减少，为了“治窝”已经从生产周转金中抽出了不少投入了职工宿舍楼的建设。除了“三角债”和部分沉淀资金外，这是当前公司资金周转困难的主要原因。

自从大兵把自己的公司改制初步方案、职工分流安排意见报到县企业改制办公室后，他就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待着答复，企业一定要改制，晚改不如早改，大兵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随时准备迎接县企业改制工作指导组进公司指导工作。批复下来时，让大兵大失所望，县企改办根据神龙公司的资产情况，建议他们采取“整体出售企业净资产，购买人承继原有债务，实现民有民营”。让大兵他们重新拿企业改制方案，他一看就坐不住了，乘上进城的汽车直奔县政府大院，他要和企业改制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依理据争，说服他们放弃“整体出售”的办法，维持公司上报的“股份合作”改制方案。

是的，“人不为已，天殊地灭”，大兵也有“私”的一面，从全体公司的职工的利益着想，大兵认为他的方案虽然还待补充完善，但不至于一棒子打死。按企改办的意见整体出售的话，他们谁也无力购买公司，只能让外界有实力的老板们来买，他能眼睁睁地看到他们辛辛苦苦创建的神龙公司旁落他人之手？他心痛呀。大兵为这个公司已经丢掉了家，现在不能再没了公司，难道那六种改制方式中就没有比“整体出售”更好的方式适应神龙公司吗！难道神龙公司就只有“整体出售”这唯一的改制形式吗？大兵心中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神龙公司的改制工作方案就这样搁浅了。

职工们听说公司子要改成股份制企业，不再姓“公”，一下就炸了窝。

“怎么回事？这才干的好好的，说改就改，那我们以后干什么？咱不也成个体户了？”

“眼看再过两年我就到了退休年龄，这下完了，什么‘老有所养，老有所靠’全泡汤！”

“我们连什么政策都搞不清，不同意改，你们职代会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们就不知道？这民主到哪里去了！”职工们当着职工代表们发着牢骚，这是说得好听的，还有比这难听的。

职工代表找到工会主席，工会主席带上大家的意见来到经理办公室，他没有去直接找大兵，而是找吴津要讨个道理。“改制不是个小事，这又不是背人的坏事，为什么不让工会知道，我们相信你们公司班子商量过了，也相信你们考虑了职工的合法权益，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件大事吧，工会也应该参加意见，更应该让全体职工都知道县委的企业改制精神，企业改制我们没意见，是县委的精神，但我们有知情权，大家想知道具体的文件内容和精神。”工会主席丢下这些话就气冲冲的离开了经理办公室。

职工听说工会主席找吴津无果后，便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听说大兵他们三人想把公司买下来，把我们踢开自己干，他们哪来的近千万的钱，肯定是贪污或者是其它的黑心钱，就我们这收入不说是一下拿出百万元以上，就是十万也难，他们的工资高出我们三五倍，也不至于大几百万元哪，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神龙公司这个平静的“池塘”被“企业改制”这块石头激起了轩然大波，当然这些议论总是背着大兵的，大兵最近也感到气氛不太对头，在车间指手画脚争论和交头接耳的职工，只要一见到大兵，全都鸦雀无声。公司也就一公顷大小，职工就百十号人，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不过两天时间都传进了大兵、吴津他们的耳中。大兵这时有些后悔那天太武断，没有听吴津的劝，如果当时召开个职工代表会，把企业改制的事给职工讲清楚的话，或许就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亡羊补牢，未为迟也，现在召开职工会也不晚。

工厂开会不像行政机关，大多在车间现场因地制宜进行，百余名职工集中在翻砂车间的一角，大兵他们三人站在石英砂堆上用模具另时拼成的“主席台”上，职工们围拢在“主席台”四周。此时车间没有了机器喧闹，停止了马达轰鸣，千瓦的碘钨灯照射在这个角落也显得有些昏暗。吴津简明扼要地宣读了县委《关于进一步深化企业改革，加快推动民营化进程的决定》，职工们在寂静中听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中回荡，传出窗外，传得很远很远。

当财务副经理公布公司财务状况时，下面更是静得让人窒息，从帐面的资产情况看，公司资产负债率在百分之九十多一点，净额资产也就是近二百万，这使职工感到意外更为吃惊，若大个公司，怎么会只有这一点资产，这其中必有猫溺。沉默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工会主席的声音：

“我们公司资产到哪里去了？这些车间和设备难道才值这么点钱吗？我们不相信！”随着工会主席的发问，鸦雀无声的会场顿时沸腾起来。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有建议公布财务帐的，有要求全面审计的，财务副经理站在主席台上，面对众说纷纭的职工束手无策，她拿双眼向大兵求救。

大兵从她手中接过那些写满帐目的材料纸，昂首屹立在“主席台”中央，高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清清喉咙喊到：“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我来说几句。”吵杂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仰视着站到了台上的大兵。大兵把公司班子会上分析的情况在这里重复了一遍，要求大家认真思考后把意见集中到职工代表那里，近日公司里将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商量神龙公司改制方案。突然台下一名工人的提问又在平静的职工中掀起了波澜。

“我们每天买菜回家，身上的小钱还对不住，总要差角把两角钱。难道我们公司十多年的帐就能分文不差，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是呀，职工多是一线上的工人，他们没有学过财务“收支平衡”帐理，认的就是死理，每天的日常开支尚要差上几角一元钱，难道这么些年公司的帐就会一分也不差，他们不相信，如果差上百十元的话，或许他们才会相信是“真实”的财务帐，他们眼下还不能理解帐上“相差一分钱，会计急半年”的会计帐理！这里不是讲课的地方，财会原理也不是一句两句能给他们说清。大兵再次挥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提得好！公司财务是一定要上墙和大家见面的，在没有上墙之前请大家毫不保留地把你们的想法和意见，通过职工代表带到职代会上来！”激动的人群这才平静下来。

通过这次职工会，大兵看到了企业改制的希望，职工的民主意识比前些年强多了，“家长制”的管理已经不适应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公司管理，企业民营化改制的最终目的，就是国家把产权转给集体或个人，企业资产由“公”转为“私”，职工身份由“全民”转为“股东”或“合同工人”（不入股的职工说白了就是打工仔），政府职能也将转向宏观管理，市场按商品经济规律运行，由价值规律来调控市场的价格，这些无不涉及到每个职工的切身利益，就更需要职工的参加公司管理的意识。这种情绪可能会向两个方面发展，一是积极参与企业改制工作，形成推进民营化改制的动力；二是形成消极怠工的因素，借企业改制提出分外要求，成为产权制度改革和民营化企业改制的绊脚石。要引导职工向积极方面发展，就必须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解决改制政策内可能的实际问题。

会后大兵认为这次职工会既是成功的，也是失败的。成功在于民主气氛比以往哪次都浓，职工都在为企业的前景操心；失败的是那种略显有火药味的现场，使大兵更觉肩上担子的分量，他似乎有些感觉力不从心，生怕自己不能像往常一样驾驭自如，在这个骨节眼上一但失控，公司不等改制结束就要关门停产，这是大兵最不愿看到也最怕看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