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国退民进

企业改制这个时代的热门话题，比大家想象中到来的要快，春上县委小报纸整版宣传了山东国有企业推行民营化改制经验，“要大胆探索，勇于创新，突破影响生产力发展的体制性障碍……坚持公有制经济有进有退，以退为主。”关键就在这后半句，那就是提倡“国有企业退出，民营经济推进”。没几天县委就下发了《进一步深化企业改革，加快推动民营化进程的决定》，大兵把这份决定看了又看，他把“国家转产权，职工转身份，企业转机制，政府转职能”的基本原则和主要采取的形式逐条记在他随身的小笔记本上。

今晚他又来到螃蟹夹子河边，对着河中的那些圆圆的卵石，本来这些夹杂在泥石流中的石头是有棱有角的，只是在从远古走来的旅行中，相互碰撞相互磨擦，不知经历了多少路程，才变成了今天这样圆圆呼呼的卵石，失有了自己的特性，变成了圆圆乎乎的同一个模样。他由此联想着自己就好比河中卵石，锐意进取的力量已远不如退伍回来那时了，他用卵石的“理论”检查自己，看是否在人生的历程中被磨去了棱角。企业改制是一个宏大的工程，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他大兵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家长式的管理作风在初建“神龙分公司”时，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可现在他们又处在企业改制这个时代大潮的浪尖上，如果不把这个舵掌稳的话，“神龙”号真有颠覆的危险。想到这里，大兵决定召开分公司班子会。

吴津和财务副经理来到大兵的办公室，三人又逐条研究了县委关于企业改制的文件内容，分公司班子会怎么就三个人？这就是神龙分公司与其它县属国有企业的区别，经过前两轮承包后，职工们也习惯了这种“按劳计酬”“多劳多得”的管理模式，车间工人以班为单位集体承包，底薪加计件工资，供销人员以底薪加销售量和货款回收率为准计酬，大兵和这两名副经理拿管理奖和组织奖，出纳、电工拿职工的平均工资和奖金。这样以来不用动员，都愿到生产第一线工作，管理人员就剩下这三位加电工、出纳了，这些人既是专业人员又是后勤服务人员，虽然没能完全杜绝人浮于事现象，可比其它县属企业还是要强得多。

为这套管理体制，大兵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如今的国有企业就是块“实验田”，庄稼长势好，就会招来皇虫，别小看这皇虫，个个都是“天将”，他们飞来时都手持“玉帝”二指宽的“尚方宝剑”，安排“天将”是大兵这个“孙悟空”最头疼的事，如果安排十个因一个没有安排，同时会得罪“玉帝”，而这些手持“尚方宝剑”的“天将”几乎要求一样：一线的工资机关的工作。大兵在心里算了笔帐，如果全部满足手持“尚方宝剑”的“天将”，管理人员和职工将会提高到一比一，神龙公司也就走到了头。一个都不接收是不可能的，可个个都接收又是不现实的；公司看中的能人又不容易调进来。神龙公司和其它国有企业一样，陷入了一方面企业相对富裕人员多，负担沉重，想走的人员又无法向外流动，另一方面企业想用的人又难以安排。怎么办？大兵思索了许久，又与吴津他们商量了一下，定下了“进分公司者需有二年以上的操作工龄”，“分公司里不设分公司长办公室，所有后勤工作由副经理和财务人员兼”等规章。这样一来是堵住了不少“条子”，大兵也因此这些年一直没有“进步”，仍然是他的经理，而且头上的“紧箍咒”常紧，好在金融部门在市场条件下是“嫌贫爱富”，业务部门的往来“质量第一”，劳动用工“合同制”，这样神龙公司才得以有个生存的空间并在这个有限的空间中发展壮大辉煌至今。

虽说是三个人的会议，讨论还是很激烈。财务副经理首先将公司的资产情况做了详细汇报，三人围绕“国有资产、集体资产向社会法人、自然人、合伙人、民营业主出售”反复斟酌，对照“整体出售、剥离出售、股份合作、资产租赁、抵贷返租和破产拍卖”这六种改制方式认真权衡，他们考虑到公司的资产、职工的合法利益等等，从中选择了经营者和职工共同参股，调整股本结构，让国有股、集体股退出，股份向经营者少数人手中集中，达到相对控股或绝对控股的股份合作形式。

大兵说：“我们公司资产规模不大也不小，有盈余资产，负债是正数，产品又有一定的销售市场，职工对公司里的生产前途充满了希望，工作上也有积极性。按文件精神我们是可以整体出售，如果整体出售职工们就要算断工龄，给一笔补偿金回家去，再开始重新择业或再就业，职工中四十到五十岁之间的人不少，他们重新上岗的可能几乎是零，所以我不想采取这种形式对公司进行民营化改制。之所以我倾向选择股份合作的形式来改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量不让职工下岗，一个也不少地参股进行管理和经营，千斤担子众人拉挑，但重头还在我们三人身上，只有我们占有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一以上，才能实现控股经营。采取这种改制形式风险很大，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有些地方还吃不透，今天说到这里，你们两人也考虑考虑，看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没有其他意见的话，就先按股份合作的形式上报。”

“企业改制是件大事，采取这种形式是否召开个职工代表会通报一下，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也好让大家有个心里准备。”吴津提醒大兵，这也是县委文件所要求必须的一个程序。

“不用了，我们也都是从维护职工利益这个角度出发的，再说这也只是一个草案，又不是正式改制方案，在没有批回来之前，还是不说的好，职工人多嘴杂，对改制精神又不太了解，传达下去会影响他们的情绪和工作积极性，过段时间等思想上转过这个弯再说。现在给他们开会，那些‘国进民退’的精神连我们自己也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会上只能是传达传达县委文件，没有实际意义，我看就算了吧。”大兵武断的把吴津的话截住。

吴津没再说什么，也就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见，可心里感觉大兵过于武断，现在不是建公司初期那个时候，需要的是“家长”式的管理，对神龙公司改制涉及到每位职工利益，是大家的事，稍有考虑不慎，就会出乱子，这不是武断的时候。现在讲民主管理，职工们都有权了解和知道公司的情况，不论草案还是正式方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起码要和职工代表们见个面。大兵的工作能力不可否认，大家也有目共睹，吴津对大兵的佩服更是没得说。可眼下情况比较特殊，神龙公司一经改制，将脱离“汽车电器集团公司”，也不再姓“公”而姓“私”，企业性质的变化是否会影响与“陆通汽车工业集团”的业务，用户对“私营企业”能否继续认可，产品的销售渠道会不会还像过去那样敝通。这些都是摆在神龙分公司眼前亟待解决的问题，如果现在撇开不问，待企业改制工作木已成舟时再来处理，那一切将晚矣。吴津是跟着大兵一起创业，屎一把尿一把地看着神龙司壮大起来，他不愿看到神龙公司毁在他和大兵手里，这一点他和大兵一样，对神龙分公司有着深厚的感情。

财务副经理是什么都听大兵的，她认为大兵所做的决定都正确，都符合公司里实际情况，她从大专毕业来到公司的那天起，一步一个脚印的从车间工人一直干到现在的财务主管，多年来还没有发现大兵所做的决策有闪失和失误，即便有些时候会出现点小差错，可大兵也能在最短时间内把它摆平。调整产品结构，工资实行经营利润分配制度，这些决策都在县里引起过不小争论，最后怎么样？实践证明大兵是对的，而且以费用捆绑合算的管理方法最终得到了县财政认可，并且在第二轮承包经营责任制中广泛推广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