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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小说:吴尼日记 (节选) 遭 遇 战 争(三) 6.5 几乎两个夜晚没有睡觉,我感到异常的疲倦,头疼得要命,浑身无力。中午,小何与范工值班,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突然一阵巨大的响声把我惊醒。我以为我在做梦,躺在床上没动。又一声巨响,震得窗户上的玻璃哗哗直响,接着就听见飞机的轰鸣声。我惊异地撑起来,跑到窗前朝外看。只见我们紧邻的教会学校的屋顶上站了几个人,他们对着天空,又唱又跳。哦!打到首都了。 我跑下楼,跑到办事处门口的街上。又有一架飞机飞来,朝城市的东南角俯冲,又响起剧烈的爆炸声,接着就响起高射机枪达、达、达的反击声。机场就在东南角,距我们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远。我想:是在炸机场了。果然头一架飞机又飞了回来,又是一阵俯冲,又响起高射机枪的反击声。老范让我呆屋子里去,说是在外面很危险。我看见教会学校的屋顶上,人越来越多,似乎都不介意那危险。东南方向腾起一股浓烟,楼顶上的人在欢呼。 飞机的轰鸣声渐渐地弱了,最后终于消失了。 左邻右舍平时紧闭的门都打开了,人们都涌在门口热烈地议论着什么。接着便有人拿着小国旗,人越来越多,击着掌,摆动着屁股,合着一样的节拍,又扭又唱,群情激昂。不久,就听说,厄军打下了埃国的一架飞机,但炸死了两个守卫机场的士兵。 没过一会儿,大使馆又通知开紧急会议。小何开车送我到大使馆。 路上,我们看到平时安静的小城沸腾了,一辆辆汽车满载着嗷嗷叫唤着的人们,飞也似地朝机场开去。没有坐上车的人们一群群一队队,疯狂地扭动着,歌唱着。处于亢奋状态的人群,看不出他们到底是兴奋,还是愤怒。不过所有表现出来的绝不是对战争的恐惧和厌恶。我让小何尽可能穿小巷,避开那些疯狂的人群。插着美国国旗的美国大使馆的车队,迎面朝我们开来。我马上猜到他们是到机场去了,机场上有美国的专机等候他们。 战神驾着战车,轰隆隆地从天际奔来,人们嗅到血腥味了,于是热血沸腾,我也察觉到自己的心噔、噔地跳。 大使馆乱糟糟的,会计陈琳在烧什么材料,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爬上楼,客厅里二秘张帆正在打电话,他脚边还放着另一部电话。大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看见范参赞正背对着我们和大使在商谈什么。大使看见我们,示意我们到会议室等着。会议室已坐了许多人,——中国在这座城市的有关头目都来了,人从来没这么整齐过。 这才听说,大使还在和国内商量撤离方案。 将近两百人,够难的了,国内是不会派专机来的。国际航班早就乱套了,这会儿又炸了机场,肯定已经封航了。走陆地,要经过苏丹,不仅有几百公里的沙漠,而且交通工具根本不能满足这么多人的需要。只有走海上了,我国还有几只远洋渔船,在附近海域捕鱼,到红海对面的沙特或也门,都可以转机回国。 大使馆他们终于认清,要撤离只有坐船。于是要求各单位只留少数人值班,其余的人都到港口集中。什么时候上船等使馆通知。 这时己是晚饭时间,工地电台没修好,电话也没挂上来。我心急如焚,现在说撤就撤,嘎特莱与米齐瓦相距120公里,如果联系不上,工地上那么多人怎么办?我和范工商量,让他带小何和炊事员下山。到工地与林天明汇合后,就到米齐瓦。我留在首都,负责与使馆和国内的联络。范工坚持留下,他说他也经历过“两伊”和南北也门战争,比我有经验。我告诉工地上人和设备更重要,林天明的担子很重,更需要有人帮助。而我在山上使馆和各公司都还有人,会互相照顾的。他见我说得有理,就不再争了。我让他们全部下去。老范不同意,坚持让翻译小何留下陪我。想到我的语言不好,万一又出什么突发的事情,怕误大事,也就同意了。我们约定按时通话。 他们走了,我突然感到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小何坐在电视机旁,不停地收看CNN的新闻。 紧张了一天,我才觉得头更痛了,并且浑身发冷,这时不能生病,我连忙找了一把药吞进肚里。直到这时,我仍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战争不要升级,希望不要撤离。但福建外贸公司张经理来电话告诉我,说也门总领事馆也撤了。我顺便告诉他,我没车了,如果晚上撤离,请他来接我们一起走,他痛快地答应了。 我和小何开始清理文件,我把重要的放进密码箱,同时草拟着清单。我们给所有的柜子贴上封条。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我以为是大使馆的电话。接着却是林天明。他问我山上的情况。我把下午空袭的事告诉他, 同时也告诉了他大使馆的决定,以及范工他们已下山和他们汇合的情况。他半天不说话。我知道他不痛快,劝慰他说:“撤就撤吧,这仗不会打很久的,只要设备在人在,很快就会恢复施工的。”林天明却说:“我不想走,不可能打到工地上来……。”我头很痛,觉得他真是太固执了。我告诉他,不管走与留,现在都不是个人的行为,是由外交部决定的。我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我说现在他的责任是带好项目上的那一帮人。 他不说话,把电话给我搁了。 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我也深知,也许什么事也不会有。但是我能和他一起违背大使馆的决定吗?即便是我同意,那其他人呢?就算是大家都愿意留下,或者他独自留下,但出了问题,谁能承担这个责任呢? 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又是他。他问范工他们坐什么车下山了。我告诉他,就是办事处的那辆“奔驰”。 “那你坐什么车下来?”他问。我告诉他,已经和福建公司谈好了,撤离时一起走。他没再说什么,又把电话又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