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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不是天堂 (作者:孤城简爱) 最近常与人谈起这部影片,陆川导演的力作。《可可西里》也常被各类媒体所追捧,包括所有观看过此片的人。被异口同声加以赞赏的影片并不多见,甚至有人将陆川与香港名导王家卫相提并论,认为他们都是执着于自己风格的人,虽然一个注重影片的意象表现抽象,另一个则试图还原故事的本来并记录真实。 真实记录确实是陆川喜欢的拍摄方法,况且这部影片也来源于真实的故事,和一群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有人说,《可可西里》更象是一部记录片,又象一则新闻报道,这样的评价丝毫没有贬低作品所蕴涵的深刻价值,反而从另一个角度表明这种叙述手法的难能可贵,在当今为迎合主流娱乐市场而商业电影大行其道的情况下,无疑是一次冷静的反思。这样的反思需要力度和决心,不可能有任何苟且。谈到为什么拍《可可西里》的原因时,陆川回答“因为这个题材充满了力量”。 是的,如何判断题材好坏标准很多,用这样简短但鲜明的意图使《可可西里》最终成为同样朴素的作品,的确令人敬佩。 受尊重的不只电影本身,也不只是导演,受尊重的更是影片所反映的个体,置身于可可西里那片神秘荒原里的生存与残酷,在人与自然、人与人的种种冲突间所展示的关于生与死的挣扎。 可可西里,蒙古语意指美丽的少女,在藏语中是美丽青山的意思。可可西里是目前国内最大、世界第三的自然无人区,更因为生活着野生状态下的藏羚羊和野牦牛而被世人关注。然而,由于人类的贪婪,巨大市场需求使藏羚羊被大规模猎杀,数量在短短几年间从上百万头锐减到不足两万,藏羚羊的尸骨散落在可可西里的群山之间,令人震惊与痛惜。《可可西里》描述的便是这么一群为保护野生动物而自发组织起来的人,一群与偷猎者顽强斗争、殊死搏斗的巡山队员。日泰队长则是这一群人的领头人物。 影片以乔扮成记者的尕玉为视点,通过他与巡山队员进山追捕盗猎者的过程为叙述主线,向我们展示了可可西里美丽宁静之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影片一开始,保护站的队员被盗猎者押上车,眼睁睁地看着藏羚羊被追逐被射杀。冲锋枪的子弹过处,藏羚羊纷纷倒下,直到夜幕降临。盗猎者让被俘的巡山队员跪在地上,一旁是剥皮子的声音传来。皮肉分离的剧痛令队员由愤怒转为悲哀,甚至欲哭无泪,令观者无不动容。就在盗猎者询问他是不是日泰队长的手下并让人松开绳子的同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划过夜空,对人的屠戮便拉开了影片的序幕。未及见到开枪杀人者的脸部表情,只见帮巡山队员松绳子的少年一脸稚气,显然被溅到脸上的鲜血吓呆了。他也是盗猎者的一员,只是他还年轻。溅到他脸上的是和他一样年轻的人的鲜血。 追捕盗猎者的路充满危险,除了因为高原恶劣气候,还在于人本身的凶残。 第三天,卓乃湖旁,藏羚羊的尸骨成百上千,皮被盗猎者剥走,肉正喂着秃鹫和老鹰,一个个嶙峋而鲜红的骨架象一块块墓石兀立于高原之上,寒风中夹杂着令人心寒的血腥,似乎只能用火才能把这一切人类的罪恶给烧尽。 茫茫高原戈壁,到处是冷枪,象射杀藏羚羊那样,无处不在的盗猎者同样把枪口对准了巡山队员。盗猎者抛锚的汽车暴露了目标,第七天,巡山队员终于赶上其中一部分盗猎者。队员们脱下外裤,不顾一切地冲入冰冷的河水,将盗猎分子制服,而狡猾的盗猎头子仍然再次漏网。 押送这批盗猎分子的过程是让我最为感动的内容之一,从马锐临死前的“救救我吧,叔叔”,到巡山队员用酷刑逼迫盗猎者说出谁是枪手,从以剥皮子为生的马占林一家狡猾地逃跑成功,到被抓住时主动推荐儿子为缺氧而濒于死亡的巡山队员进行注射,每一次总有某种不合常理的是非在干扰着我们的思维,而这样的多面性,难道不正是我们自己与我们周围人的现实状态吗?真理和正义往往容易成为激发人们激情的助燃剂,然而,人的生存需求毕竟是第一需要,只是在艰难生存的状态下仍然能够为真理执着才是最可敬重的人的品格。日泰队长和他的队员们无疑便是这些人的楷模,虽然他们就象影片所表现的那样,并不刻意完美,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们仍然是一群善良而平凡的好人。 从日泰队长的口中我们知道,巡山队员们已经一年没领到工资,因为他们并没有纳入当地政府的正式编制,他们只是基于人的良知与好恶自发组织起这样一支队伍。他们也缺钱,就象马占林一家因为高原沙化失去游牧的营生,空有一手剥皮子的好手艺也无处谋生,只好随盗猎头子进山盗猎藏羚羊,为剥取一块皮子五块钱而干起了被唾弃的违法勾当。 刘栋须陪着达瓦先返回营地看病,日泰队长和其他队员凑着钱让他带上,仍然杯水车薪,无可奈何之下,同意卖掉一部分缴获来的藏羚羊皮子。 从执法者到违法者显然只是一步之遥,而我们原来坚持的正义和是非定义,在这里却转由同情代替。我们有一百个理由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们这么做,我们愿意为了挽救一个好人的生命而降低道德的底线。当然,如果影片放映的同时反映的时空是同一坐标位置的话,我相信了解事实真相的人都会慷慨解囊,换回他们这一有悖原则的举动。也许陆川早已料到这一情节所带来关于是非判断的疑问,于是接下来设计了刘栋与女子欢娱后却被流沙吞没的一幕,没有尖声利嚎,没有流血牺牲,而其悲壮性深深地刻划在那张挣扎而扭曲的脸,那双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救命稻草的手。 生命的残酷不因为你是道德高尚的人而有所眷顾,生的现实对于每一个在可可西里那样恶劣环境里的人们都是一样的。战争只是一种极端的形式,生的状态才是真正的隐痛。为何那么多人步上盗猎者的后尘,为何在我们看来不足为道的回报便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骛,显然这里有它的社会性和必然性。可可西里的美丽并不能带来人们生的美好,如果这二者等价的话,那么这里的世界同样可能平和而友善。我相信。 因为汽车抛锚被困在雪山等待救援的巡山队员丧失了走出去的欲望,被释放的一批盗猎者用步行艰难地在暴风雪中往最近的一条公路走去,虽然一路上同样有人倒下。 日泰队长平时说话简短,最后与盗猎者头子的一番对话却意味深长。请注意,此时盗猎头子一边人数占优,马占林也已站在盗猎者头子身旁。让我们一起来听听吧: 队长抽支烟吧。 我抓了你好几年。 我做了啥你要把我抓着。 你打了我的羊子。 青海打羊子的老板多了。 不管。 那你看该怎么办。 你跟我走。 队长,你把我们放掉,我出去了给你买个两辆汽车。 (沉默) 要么再给你盖一所房子。 (马占林:我们老板很有钱的) 闭嘴。 (沉默) 把枪交上,人跟我走。 嘿嘿嘿,那好那好,嗯,把枪交给了队长。以后我们跟着日泰队长当巡山员去。 (一片哄笑,突然日泰队长挥起一拳打倒盗猎头子。一声枪响,日泰队长中弹倒下。盗猎头子爬起身) 啊?谁打了枪。 (盗猎头子脚踢开枪的手下,接着抢过一支冲锋枪,朝躺在地上的日泰队长连开两枪,马占林站了一会儿,在跟着盗猎者大部队离开前告诉尕玉:你跟上我们的脚印走,再走上五里路就上路面了) 一番追捕过后,队员们都牺牲了,还记得他们在营地唱起藏歌跳起了藏舞,还记得那笼盖四野的青山与薄帐,随可可西里的暮色远去。日泰的女儿为父亲尸体作最后的洗浴,喇嘛的颂经声,天葬师的斧子,记录了英雄回归天堂的路程。 日泰队长曾告诉尕玉:我们藏族吃肉刀口总对着自己。 《可可西里》没有蓄意煽情,也没有标榜友谊、爱情,甚至不是我们熟悉的演员。他们色彩不光鲜,形象不高大,他们衣衫褴褛,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但他们却有凝重和真实的写意,不为了形式美观。《可可西里》不同于原本意象里那样美丽而气质,她是朴素、自然的,她没有为了表现主题而刻意修饰,她就是原生态,与可可西里一脉相承,除非我们干扰并影响了她。陆川做着有内容的电影,不重于叙述的语言,他用结结巴巴但质朴的方式向你诉说一个真理。 陆川说:可可西里,是天堂,是地狱,还是见证生命与信仰的圣地?因为,可可西里的故事难以诉说,只有真正走过的人,才能体会。 2004、10、24我的生日 ※※※※※※ 仰望,有团烟花在绽放。再仰望,有群天使活蹦乱跳。风眷顾他们,让他们总爱精神出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