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飘荡的纸船

"满囤婶，枣儿熟啦？"

    "是狗拉拉呀。"

    满囤婶正拿一根竹杆打枣，那脸红肚胀的枣们扑噜噜地掉落在铺在地上的草席上。她抓起一把枣递给狗拉拉。

    狗拉拉嘎嘣嘣捣动着腮帮子，眼梢子瞄见了远处自家的平顶土屋，他爹正站在屋顶上朝这边望，宽大的挽裆裤让风鼓动着像一面黑旗。

    "我爹又站岗放哨不知整天看个啥。"狗拉拉把一个枣核扑地射向一只满地找食的母鸡。

    "哪个知道你爹看个啥来，你也不知？"满囤婶头也不回，说。

    "他个倔人，哪个敢问，不让他吼死。"

    "许是看彩云来。"

    "彩云有个啥看头，非爬个屋顶，倒让人看个神经病。"

    "甭咒你老子，你老子是个实诚人，世间死下心来的实诚人难寻来。话又说，你也劝说你老子，老胳膊老腿不灵光了，也甭整天往个屋顶上爬，登梯爬高，摔一下还不是遭罪，看个啥来，屋顶上站了几十年，还看不开，看不透？都这一把老骨头了，归根到底还不是个黄土埋人，人哪，今生今世也够了，修个好身子骨来世再争吧，唉……"

    狗拉拉眼见着满囤婶话说的挠了心，眼圈圈都发红，也没了兴致。

    "满囤婶，你还蛮有理论套来，我得回了，等下我那屋里的又要吼我。"

    "先甭，把你那褂子兜起，带点枣去。"说着忽噜忽噜就捧枣。

    "这咋说，也吃过了，还兴带上这多。"

    "给你老子娘、媳妇孩崽尝尝，自家打的枣，甜着来。"

    狗拉拉兜着枣乐颠颠回家，大呼小叫吼他爹，"下屋顶呀，吃枣呀！"

    到了屋里，狗拉拉娘见了，垂下两手直说："这咋说，咋就给这多枣。"

    "满囤婶说叫我给老子娘、媳妇孩崽尝尝，自家打的，甜着来。"

    "拉拉爹，你吃，还真甜着来。"

    狗拉拉爹慢慢捏起一颗，手一哆嗦掉了地上，咳了一声，捡起放嘴里。

    "是甜着来，是甜着来……"一家人就吃枣。狗拉拉爹吃一颗转身走了。

    这年秋后，狗拉拉一连几天都觉得有点事，就不知是个啥事，里里外外地转磨，四下里瞄着，就像少了点啥。终于，他觉出了，他爹多日没上屋顶站着了。当他知道了他就是为这转磨的时就觉得自个也有点神经病，狠拍一下后腚。也难怪，多少年了，他爹每日里都要上屋顶去站个时辰，这猛丁不站了，他倒觉出些别扭来。去了他爹那屋，见爹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腰杆子佝偻了，眼珠子没了精气神，木木地一堆缩在炕角。爹真是上不去屋顶了。他想起满囤婶的那一番话，心里就生些悲哀。

"爹，你老人家往后要好生留神些身子骨。"

来日早上，狗拉拉自个也不知怎么了，就爬上了屋顶。站在他爹常站的地方四下里瞄着，街头巷尾、四邻八家，清清爽爽地摆着。最显眼的是满囤婶家那棵大枣树，黄黄的枣树叶子让秋风飕着，悠悠地飘落满地，那院里冷冷清清的，再也看不见满囤婶那勤快的身影，几天前一场大病她就走了。

狗拉拉家屋顶上，每日狗拉拉站上一个时辰，狗拉拉是在看彩云，他想他爹每天站在屋顶上一定是看彩云。

他觉出，彩云真的是很好看的……

所有的星星都哭了 http://life2000.xilubb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