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树

夏

天空在烧。

火焰从那一抹逃走的乌云的颜色中完美的表现了出来，空间在那一瞬已被煅成了红色，热呼呼的风从南山的垭口吹来，烘干了昨日还在招摇的那朵小花，那些骄傲的车前草似乎也在喘息着了。

生命被压缩在一些狭小的空间里，草虫的吟唱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激情，城里人都壅塞在装有空调的宠子里不敢出来，乡人也在凉棚下搧起了蒲扇。

那棵大树依然屹立，在原野，在责任田外乱石中，顶天立地伸展一团巨大的绿色，抗衡着满天的流火，他那粗壮而坚实的臂膀以永不垂落之姿，招徕了风的琴鍵，招徕了鸟的欢歌，招徕了蝉的唱吟，一层层悦耳的音乐被奏响，如同一泓泓嫩绿的泉，破空而出，浇灭了燃烧的火地，呼唤劳作的农人来啜饮。

树下散布的青石早已习惯了农人们的坐姿，几百年了吧，他（她）们又三三五五的来了，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他们来在树下，青石久已被他们坐的光亮而有灵性了，因此没有讨厌他们那些汗渍掺和臭味的屁股，他们木然的坐下来了，大树荫庇着他们，给他们一丝丝清凉的泉，任他们或笑或骂。

秋

火烧云已经退却，风渐渐凉爽起来，遍野的玉米的叶片儿没有了前日的矜持，开始变得有些枯黄，而玉米棒子在灌浆成熟之后，一个个象号角一样坚挺，排着整齐的队仗在风的鼓动里呜呜作响，孩子们在田边地角无拘无束，牯牛在身旁悠闲的吃草。

大树巍然屹立，苍翠的颜色在秋的提炼中变得微微酡红，冷风吹来，叶子们发出一阵叹息声，唉，秋来了。

秋来了，枯黄的印记一层层烙上了大树的枝干，叶子们忽然间都染上了冷血，红的有些凄凉，有些残酷，而大树仍把它们高高的举过头顶，把它们铺设成一面巨大的旗帜，粗壮的根须紧扎向后土深处，无畏无悔昂首向天笑，八哥鸟来了，灰喜鹊来了，松鼠摇晃着巨大的尾巴，在枝叶间飞跳……。

孩子们来在树下笑着闹着，童趣在树下洋溢，一波波扩散向秋的深处；躬耕者来在树下，仰观俯视，顾盼流连，一次次发出由衷的赞美！

冬

寒霜如针，一寸寸剌进季候的肌肤。

一场瑞雪，装点了苍莽群山，冰的羽裳紧裹在每一棵树上，昔日葱青的麦苖在一派平整的银白里了无踪迹，小路不见了，只有一地的酥脆和纯洁，引诱着人们走出柴门。

大树依然屹立，虽然象征生命的翠色在最后的燃烧之后纷纷飘落，虽然寒冷张开凛冽的碎齿啃啮着他那多皱的皮肤，但他绝没有一丝的猥琐，他裸露的干枝凝聚着巨大的力量，在原野向十方世界徐徐伸展，虬枝在酥雪的点缀下，若矫矫的银龙腾空待命。

又一圈成熟的年轮生于斯时，是大地母亲的活力源源不绝冲贯进他那伟岸的胴体，他那伸向东方的巨臂，那臂端丰富的末稍，一定是在探测温暖的消息，冬天到了，春，还会远吗？

炊烟袅起在农家的屋上，银白里升起一幅立体的彩画，似傣家女子青色的筒裙，招摇着走向天际，一轮红日开始露出惺忪的笑脸，在遥远的山头张望着……。

春

 终于，温暖迈动娇羞的碎步走了出来，她那双无处不在充满柔情的小手，将冬天埋殖地表的冰凌统统的拔了出来，红嘟嘟香唇启动，和煦的微风就笼罩大地了。

水在阳光中蒸腾，释放出欢快的气息，大树在小鸟的鸣唱中又一次苏醒，生命的力量又一次聚集，神奇的能量很快充实进每一个枝节，每一寸肌肤。他的干枝在春的呼唤声里，激动着萌发着，无数斑斓的新芽迅速拱动，犹如鹦鹉紫色的尖喙，啄开一面面小窗向世界展示生命的欢喜。神奇的新芽，脱壳成紫，衍生为红，继而展开大片的新绿，一次生命的嬗变在这春阳照耀中很快完成了，生命开始壮大，活力开始喷涌。

大树骄傲的挺立着，和风微微吹送，阳光悄悄地洒落叶面，又悄悄地钻进翠绿的深层，绿叶们纷纷打开细胞的小门，承接着这岁岁年年永不褪色的思念温度，聚合着自然界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在日渐浓稠的枝头，花朵绽放了，细碎的浅黄嫩白的花朵，倾吐着淡淡的香，怡人心脾的传播向四野。

这是回报大地母亲的倾吐呵，就象山野的农人扛起犁耙，唱起山歌，把谷种殖进土地的胎床一样，没有丝毫刻意的表现和做作，而感情却是最最真实的了。

大树挺立着，成为大地母亲的风景。

2004．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