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上海飞来的航班降落了,盼眼欲穿的阿紫始终看不见风尘仆仆的女友静从出口露出美艳的脸来。阿紫很是失望,恹恹地回头,走出机场,招了一辆的士,回到了城区的大街上。 此时正是夏天,阿紫一身紫色的装束格外引人注目。阿紫总是喜欢紫色,常常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里到外统统用紫色打扮自己,紫色短袖T恤将紫色的胸罩染得更紫,紫色的短裙,紫色的腿袜,紫色的高跟鞋,紫色的手袋,袋里装着紫色的眼影,紫色的睫毛膏,紫色的唇膏,连阿紫不知第几任的男友辉也怕陪她逛街,阿紫的眼睛仿佛患了色盲症,横竖只觉得紫色美丽,紫色有韵味,从不理会辉苦口婆心的劝说。 阿紫远天远地地从北方闯荡南方的这个城市,举目无亲不说,还凄凉到了除了去辉租住的小屋栖身无处可以逗留的地步。阿紫一想起妈妈描述当初为她起名字的情形,就忍不住撇嘴。那时候阿紫刚刚满月也该取个名字报户口了,一家老小聚在一起费尽了脑筋,露呀玲呀霞呀娜呀拾掇了一大堆都不得要领难以满意。阿紫不明白大人们吵吵嚷嚷干什么,一睁眼就哇哇大哭,伸手抓住摇篮里的紫色布娃娃不放,连妈妈给她喂奶也没搁下。阿紫的父亲就说这孩子干脆叫阿紫吧,反正一时半会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可小阿紫长大以后始终对这个名字不满,她脑袋里时常缠绕着一此乱七八糟疯狂的念头,尽管她聪明伶俐,十三岁就以全校第一的名的成绩考进了一所重点中专。 当阿紫的父亲将阿紫扛在肩头,怀揣着录取通知书一路小跑赶回家告诉妻子这个喜讯时,却看见妻子正与一个男人亲热得如胶似漆……从那一刻开始,阿紫开始厌恶除父亲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阿紫常想,我就是我,存在就是理由,干嘛要弄个阿猫阿狗的名字,让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呼来唤去?特别是父亲因车祸去世后,妈妈领进家来的继父更没有权利阿紫阿紫地叫她。不知为什么,阿紫一看见继父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全身就不寒而粟,长满鸡皮疙瘩。 和辉相遇纯属偶然。 阿紫很不理解她心里为什么老是想着同窗四年的静留给她绵绵不尽的温存。为这,她在那家原来的公司里上班总是走神,让老板忍无可忍,一气之下炒了她的鱿鱼。就这样,她才从北方来到南方,重新通过招聘进了现在这家广告公司,认识了辉这个男人。阿紫无处可去,就在认识辉的第三天搬进了辉租住的小屋。她逼着辉买来紫色油漆,将墙壁全部涂成了紫色,让辉直皱眉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太阳升上了中天,城市高楼大厦下一棵接一棵沿街排列的冬青树在烈日下耸拉着脑袋,没精打采。阿紫看见街边有一个卖冷饮的冰机。便上前要了一筒冰激淋,她用舌头添了一下,马上想起静那双在她身体上下左右滑动的温软细嫩的手,想起了辉和其他男人粗糙硕大的手,继父被香烟薰黄的物,想起了辉抱着她走向席梦思床的姿势,和继父几乎同出一辙。 阿紫很是厌恶,使劲摇摇头企图摆脱这一切,可始终无济于事。阿紫一边吃着冰激淋,一边想着那一夜她用剪刀剌进继父腹部的情景。奇怪的是,妈妈竟然相信继父说是与几个小流氓打架受伤这样低劣的谎言。那一夜,阿紫抽泣着离家出走了,她回到了学校。妈妈每月去看她时总叫她回家,她只有一个条件:妈妈,你和继父离婚,我就回家。 妈妈后来终究没有与继父离婚。 阿紫也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她出生的家。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坐在街边长椅上的阿紫的肩头。阿紫木然地望着街上象云一样飘过的红男绿女。阿紫满脑子都装满了静美艳的脸,怎么也不能摆脱中专四年里与静一起创造的二人世界。阿紫无法接受静的失约。她从静那儿获得了女人所有渴望拥有的爱和温情。男人只能给女人带来伤害,男人与男人只懂得争斗,只有女人与女人之间才懂得真正的温存。阿紫离开了长椅,漫无目的沿着宽阔的大街走下去,茫然得不知该到那里去。反正辉的小屋她是不想回去了的。辉那双空洞茫然的大眼睛贫乏得很,怎么读也读不出静眼中的万种风情。与辉同眠一床的每一个长夜,阿紫想得最多的,只有数不清的各种各样将辉杀死的设计方案。她之所以迟迟未下手,不是因为于心不忍,而是觉得杀死这样一个浅薄的男人实在不值,尽管她心里同样十分厌恶辉与她的同居事实。 阿紫突然想到了自杀。这个念头虽然只是闪电般划过心头,却来得那样强烈,那样迅雷不及掩耳,令她猝不及防。然而,另一个念头似乎要比自杀的念头更强大一点:静不会抛弃我的,绝对不会!我们之间的四年不是一张白纸,静的离去只是暂时的,她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她的失约也一定有特殊的原因。以前不是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后来还不是又言归于好了?想到这里,阿紫的脸庞多了两抹幸福的红晕。阿紫坚信,静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阿紫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阿紫望见了对面的那间名叫新都的咖啡吧。阿紫想穿过大街到咖啡吧去等静打她的手机。依照以往的情形,静如果因为什么原因不能来见她,一定会在两个小时内打电话给她说明情况。虽然今天已经超出了两个小时的时限,但阿紫依然相信,静或许已经登上了下一班飞机,在飞机上她不能打电话给她,这是规定,静再想她,也没有破坏规定的特权。 阿紫看见了红灯。 阿紫开始横穿大街。 一阵手机的音乐铃声很剌耳地响了起来。一定是静的电话!阿紫兴奋地从紫色手袋里拿出紫色外壳的手机,接通了电话。她真真切切地听见了静在那一头的声音: 阿紫,对不起,我不能来赴约了,今后也不会再来赴这样的约会了。我遇见了一个男人,我很爱他,很想嫁给他。我们结束四年来那种不正常的关系吧。遇到这个男人,他让我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个女人,需要真实的爱,我们之间那种感情永远不能代替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 静的声音还在阿紫的耳畔盘旋。 阿紫的双腿却钉在了大街中间。 忽然,阿紫觉得自己的一生象一片被大树抛弃的树叶轻轻飘了起来,旋转着慢慢滑向一个她叫不出名字来的地方,一股湿热的液体从头顶顺着发丝流了下来,掩没了她的双眼。阿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一轮紫色的太阳,旁边洒满紫色的星星,其中一颗十分美艳,很象静那张让她刻骨难忘的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