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墨竹《与夜有关》组诗的对话
1. 断裂的记忆
饱满的麦粒
洒一路金黄的向往
我就是最纯真的孩子
蹦跳着生活在
那些虚妄的过去
青草里依旧鸣叫着
我逝去万年的记忆
抽一根柳枝
做成牛背上放肆的叫声
当汲水的挑子
翻过对面的山崖
目光却在惊呼中
粉身碎骨
若生命只是一场秋收，
我愿作你身后，
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
身着素衣的拾穗少年。
2. 飞扬的黄丝巾
如果我要求你
做我一树的绿叶子
你是否依旧抖擞精神
四季常驻
如果我要求你
做我傍晚一刻的阳光
你是否愿意藏了黑暗
把最后的彩霞奉献
我错过了的二十七年
如同暮霭里翻飞的黄丝巾
缓慢地截取光亮
缓慢地采撷相思
如果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你别哭泣
我飞扬的姿势
是我在这个尘世
仅有的最纯洁的昭示
手捧一束纯洁，我可以想见，
一路清风的背后，是一个人的，
也是一双眼睛的，
一万年。
3. 俯瞰的翠鸟
湿了一地的泪
晨曦被清风拾起
诗行里埋一些翠绿的种子
松松筋骨
我就是开花的树
任何感激和悲泣
都将锻造成抓不住的翅膀
围绕你身旁
掠取你剩余的所有目光
我是你抹不去的划伤
啁啾的呼唤
我也是清脆的乐曲
宁愿在你仰视的瞬间
谱一张结实的网
罩了你的额头
笑了你的局促
路遇一树的花蕾，我问你那是什么树。
其实一切都不重要，你说，
那只是会开花的，一棵树。
4. 印花的棉被
风很凉
那一车熙攘的丰收
遗落满地
你睡着的鼾声很细
你呢喃的庄稼一望无际
雪白的棉絮
涨满笑脸
等待纤细的小手
采摘幸福和美丽
印花的棉被
裹成一团
这是我们走后的第五天
这一年
我们把秋天数了很多遍
摸一摸，喜悦
已悄悄躲进棉被里
幸福，在我过去的想象里，是个充满希望的孩子，
却在寒夜里冰冷无衣。
而第一个饱满的秋天，就如此细致的来了。
5. 其实我没有走开
我只存在三十年
我在黑夜里等你
我藏在第九十九棵绿树后面
我是等爱的小孩子
如果你不留意
我就绕着荆棘徘徊
划了殷红的血等你
我是爱着的小孩子
我是透明的小镜子
我喊过两声爱你
还有一声
我要等你俯耳过来
轻轻咬给你
我没走开
依旧偎在你心窝里
黑夜里
我是给你引路的小精灵
我是照着你的小镜子
一个自己，另一个还是自己。
我想你一定在某个转角等了很久，
你闪亮的眸子，
透着下一年的青春。
6. 雪地里的影子
那一年
桥被埋在路灯里
白皑皑的地
灰蒙蒙的天
还有暗红着的等待
寂静的夜
被影子拽得好长
长得好像午夜的剧场
有个红鼻子的姑娘
准备做清晨桂花树的新娘
所有往事被炉火点亮
父亲脖颈上镌刻的印痕
在春天来临之际
成为雪白婚纱的坠饰
与桂花一起飘香
那一年
雪地里的影子好长
就像深巷里荡出的歌声
和缠绵的电话一样长
老旧的相册子里，有两张红色的脸。
忽然人生下了雪，来路和前路都看不见，
只有雪地里温暖自己的身体，
以及纸上空余的岁月。
7. 夜晚的一些絮语
祈祷夜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但内容却总是像吊起的一些幸福的影子，
扑闪着翅膀，飞翔在星空下，
闪皎洁而调皮的光芒。
我知道，这是一种诱惑。
却无法抵御。
学会静止，学会静止。
就这样默默絮叨自己。
当那层玻璃像空气一样不再隔离，
却恍然发觉
游泳的鱼，其实
其实，它们跟鸳鸯一样
需要光亮，也害怕光亮
对了，什么时候开始
我把桌上的陶罐忘记了
忘记那里还沉淀着一些向往
憧着，你说
凡高的花朵什么时候
变得那么多，那么多
篮子里盛不下就送给我一些吧
爱是可以祈求的，
写于一张纸，深埋于某棵苍老的树，
树洞不说话，
只听我说——我爱你。
8. 关于黄昏的准备
黄昏时刻
生命 百合 倦鸟
相册 以及太阳
列队我身旁
底色 花饰 星空
回忆和微笑
于我 全是最浅薄的开始
最终 他们都会
谱写成音律
像茑萝一样将我缠绕
在金黄色的傍晚，
我乔装成一个被精心包裹的幸福盒子，
狡黠缠起满身的丝带花朵，
一次深埋，就是一个二十七年。
9. 跌落的早晨
早晨
你将看不到阳光
睡于云层的青鸟
请收紧你翅膀
或者
你将是窗棂上眺望的天使
或者，或者
你仅仅是梳着羊角辨的姑娘
踮着你伤愈的小小脚
别看尘土密封的马路
如果你习惯跟蜡烛相伴
如果你习惯许愿
我将是你落地的格子窗帘
时刻随你打开
那面清爽的秋天
我的窗帘是格子的，
我习惯把景色分割成若干，然后再一点点的拼凑。
快乐想必也是如此。
秋天来了。
10. 知道你会看见
隔了3亿亿光年
我是踏着火轮迷路的星子
多少次
路过四季
绽开你的花朵
请让我无力的心情降落
除此以外
我还有很多故事可以讲给你
我的经历无关于风花雪月
我见过的四季不是春夏秋冬
请你相信这次
我决不睡去
拿好晶莹的水晶球
夜里，它会给你光芒
让你知道
所有一切不过为了相遇
原来，每一次闪光，我都可以看见。
黑色的眼睛，只用来看见你，
而黑色的你，却从那刻开始，渐渐的亮成星星。
一颗星星。
11. 守夜人的发
收拾一夜的火光
守夜人想着
将它们和回忆一起存放
这样 就可以暂时取暖
暂时抵御来自天籁的冷
他的头发很杂乱
似一片芜草
一切寂静的虫鸣
和一切空洞的幻想
可否妆饰冰凌一般的爱情
打开镶钻金盒
里面有很久以前
长发女子裁下的青丝
早已枯老
守夜人不停踱步，守着青春年少踱步。
后半生荒凉的，原本已是荒野，
而火炉里的微光，却撩拨着一些回忆。
一张椅子一些梦，守夜人这样苍老。
12. 释梦的岁月
那时候雨很大
窗内是摇动的寂寞
还有难耐的嘶哑
那时候树叶依旧绿着
信札暂存某种香味
透过纸背将我迷醉
三个日子
和三百里路程一样遥远
如同我倚床翻看的书本
我想 除了梦
再也找不到任何
用以诠释你的注脚
我和你，于彼此，都只是一场突如其来。
黄昏里的影，融入黑夜；
园子里的花，跌进春天；
幸福是一种宿命，你不要不相信。
13. 依照你的吩咐
我的美丽女人
我将依照你的吩咐
双手高举
祈祷万能之神
所有皆如你我之愿
水边的芦苇已然睡去
誓言悄然醒来
这里阳光明媚
这里月华如银
三千里白云风吹不散
一万年相思纯净如雪
仅一朵思想的花絮，足够一次铺天盖地。
生命是不会醒来的纯真。
你是我一直醒着的孩子。
14. 你
三月，深夜
一个哭泣的女孩
她是你轮船上遗失的情人
木刻的唱盘
顷刻碎裂
钢琴声里
你拒绝了整个世界
守望的故乡
从此只在海上漂流
迈一步都是单纯的向往
因此，你拒绝了热烈
不知经过的是否真切
三月，你在舷窗里
描画相遇的风景
那里有些风雨
你无法穿越
一柄手杖，你就这样，一路蹒跚着来了；
而我，也不是路人所想的，蹦跳的孩童。
幸而遇见，幸而搀扶，
幸而在前路的风声雨水里，你我同衣。
15. 我
凝神于那场凄然相遇
波荡在平静的海面
那里有我遗失的方向
还有父辈悲伤的目光
风管弹不出抗争的音符
我就在低调的水波里潜逃
仓惶与期待
是我无法逾越的屏障
海面对波澜说，你是我注定的起伏；
我面对你说，我是你注定的樊笼。
互相笑一下，彼此的脸，在凝视里盛放。
16. 我们都是情人
今生，我们是玻璃橱窗里
碰巧摆放整齐的牙齿
相互咬噬着隐秘的灵魂
热烈的目光将风化我们的躯壳
直到分不清年代
我们也是荒原里
纷飞的枯叶
总想借一些光亮
寻找自己延伸的脉络
或者，我们曾在一棵相思的树上
默默期待过
我们都是情人
黑夜里生长
黑夜里的湮没
啜泣中成熟
啜泣中腐化
春天还没有来临
秋天已经错过
冰冷的地下是一种深情的积蓄
只等候夏日里震耳的嚎叫
哪怕一瞬的释放
一直有这样的怀疑，
一枚一枚的光阴盘子里，姻缘被错落着摆放。
碰巧的，你拿起我，我拿起你，
在某一个清早，捏在彼此的手心。
17. 妒忌的月亮
今夜，我如月一般明亮
隐没了星子
隐没一切
黝蓝的夜空
是我刚刚完成的油画
挂在你头顶
等你晾干，然后收藏
也许，在另一个时刻
看不得你握着的灯笼
一步一趋
给你陌生里前行的指引
可知，明明灭灭
那是我妒忌的眼光
如果你愿意，今夜
我就是诗行里涂抹的炭墨
今夜，我依然是你
手心里捧着的月亮
月亮总可以说着什么。
在自诩为公主的深夜，你是拥我的华盖；
而我每一次轻声的唤语，也一定和你有关；
月只凄美清凉着。
对于美满，她只能遥看。
18. 涉水的路
森林阻挡不住
嶙峋阻挡不住
我是一条涉水的小路
目光阻挡不住
拥抱阻挡不住
我是一条涉水的小小路
可记得你童话里
扮演的角色吗
那只蹦跳的梅花鹿
回过头，你看看
我围系的绿草巾
还有欢快的小溪鱼
盘延直上
远方，眺望
月亮作证
我只是那条旧时
涉水而过的小小路
何时可以单纯成这样，化成游鱼和微香，
在一片海里，一盏花里，
牵手嬉戏。
只是，别忘了这些欢笑，
海水沉静的时候，花落成泥的时候，
我还是会在你身边的。
19. 桂树的心事
衔着梦想的水鸟
把一颗种子落在月亮上
春天发芽
秋天结果
谁是谁的孩子
草丛里的晶莹露珠
我的影子全在你心里
可你怎知晓
我只是路过的景致
不然，我就是月亮的乖孩子
匍在黑夜里
不哭不闹
想一想，天亮后
我可以躲在云朵里
和温存的小兔子讲故事
蝴蝶与蜜，森林与梦幻精灵。
我总有些纯蓝的梦，绕着你舞动，
舞动不休。你只需睁开眼睛看，
看月亮下面，那一幅流金的宽绸。
20. 我是这样想的
深夜，万籁俱寂
地下，沉尘不飞
冬眠的生命有白雪覆盖
激情的海洋掩盖着平静
所有美丽的东西
都是沉默的
间或爆发的
只是博得注目的方式
奥菲莉亚
哈姆雷特
莎士比亚
或者我们自己
全是浩瀚宇宙里爬行的虫子
作茧或化蝶
皆是一种幸运
幸福，是一种目光
幸福，是一种思想
又在看十四行了，这是秋深的时日。
韵律是翩飞的情操，毕加索式的绕梁抒情。
这正适合你我，对膝而凝。
你在读，我在听。
21. 冷却之后再想念
不是因为寒冷
冬天并未来临的
秋天的枫叶
也只是降落在半空
姿势优美得如同你舞姿
翩翩而飞
翩翩而飞
一忽儿急切一忽儿伸展
莫不是这样的季节
抬起头，你就会看到
那些滑翔的爱情
滑翔的爱情
从黑夜开始酝酿天光
不等放亮
不等思念优美到半空
冷却一些
不是因为寒冷
爱情是我的滑翔机，你是我的青草地。
你只一个转身，就变作一株火红的矢车菊，
我不得不俯冲下去，沉入你的怀抱，
渐渐的忘记高空的冷，同时也渐渐的爱上，
你无边的暖意。
22. 陷落之后的舞蹈
只看到一片绿叶
挂于枝头
在孤零的斜坡上面
除了绿色
还有什么可比较的
苍凉的主题
落寞
翻转几遍
记不得偶数或者奇数
形单或者影只
没有重复的际遇
成就一种思维陷阱
而我此刻
正做着一个倒悬的梦
化身落叶
扑向咧咧天空
即便它是无底深渊
也要将绿色收于怀中
雁叫一声，是冥冥的牵引，
人字形的舞蹈，左边是我，右边是你
秋天在我们的翅膀下面，一点一点的枯萎；
而另一个春天，却在冬天的白丝绒外壳里，
缓缓织就。
23. 或许什么都不是
纤弱如同发丝
我的冥想不够丰富
某些惯常的用语
不再适合宣扬
不再适合超度
香唇的背后
是无尽的空洞
或许什么也不是
或许什么都是想象的裸露
读了千遍的诗句
凝固在冰雪到来之前
任你指尖划过
依然晶莹剔透
或许什么都不用等
或许只是简单的重复
经过的才是经过
不见得浪漫
只想得浪漫
我担心下个季节，我去高山，你去溪水；
你浅浅一笑，抚平我脸上忧郁的纹理，
告诉我，你是溪水里的冰鱼，而我
将是高山上悬垂的浮冰。
终会相遇。
24. 昨夜想起的故事
音乐平俯于一片青郁
我紧跟着这些音符
缓慢而沉静
因而知道
这也许只是梦的开始
一株树
或者已经枯朽的树干
如此急切地晃动
于我脑际
旋起阴翳然后散成光点
借以温暖
我突然很想远望
透过岁月爬满的蜘蛛网
用目光抚平对面的山
只是，只是
为何我感觉不到力量
水面已经长高
音乐骤停
音乐暂停，这幸福的小隐秘，
时间开了花，又缓慢谢了一地。
魔术师挥舞魔杖，音乐在梢头观望，
花变成无数的舞者，整个秋天，
是谁为你安排好的，安详的梦境。
25. 调皮的女孩
今天你换了黑衣衫
白色的窗内
你藏于深深睡眠
灵犀一点一点储藏
等待点燃
你不该是花花绿绿的画板
欧罗巴的金牛
用蓝色的眼睛
轻易将你捕获
何不缠住这些真实的命运
我的确看不出
你还是那个调皮的女孩
湿软的发际
竟然涂抹过稍稍心事
竟至于乱了你安静的影子
前世，我是花布上的孩子；
不小心丢了自己，
只藏在一朵丝线的花朵里。
一个笑容深厚的旅人，不小心化布为衣。
我温暖的小贴近，很久不相认，
只一步步的跟随。
26. 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
你一定是我前世的妻
我们喜欢竹林茂密
葱葱的草蔓
是生生死死延伸的因缘
春天播下种子
秋天收获甘苦
隐藏在地底几千丈的瓦片
原是我们沿街乞讨爱情的道具
如果你相信时间
还有那些过去
你可以打开你睡着的记忆
悬挂窗前的风铃
会用摇动的小手轻轻指给你
敲一下微风的琴键
它会说
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
你我沿街，一路琳琅。
一个下午，思念投靠你，爱上你怀揣的玻璃，
一杯清水，一颗透明。
爱在穿行的时候喃喃而唱，
不知何时开始，结束没有时日。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