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打工仔（二）

　　第二天清晨，依然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大家都已经准时到达，且各就各位，又开始了同样的月饼包装工作。经过昨天的接触，那些打工妹们已经和我熟悉了。她们询问我和老板的关系，看我的模样还特别问我是不是教师，她们那单纯天真的样子，我感觉她们很可爱，仿佛我已经是她们中的一员了。我和她们讲月饼的来由，讲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故事，也听她们讲些调皮的笑话，也听她们唱王菲孙燕姿的歌，虽然很累，却被她们乐观的情绪感染着，好像她们真的不感到累，精力无限。
　菊子的丈夫来了，风度翩翩的样子，很谦和地对我说”云儿，让你受苦了”，我心境很平和，本来就是想实实在在的帮他们做点什么，虽然说平生从没经受过这样的劳累，但已有吃苦受累的心理准备，所以很淡然的给他开玩笑：“我就是来你这里打工的，就算是体验生活吧”。菊子的丈夫又好像很庄重的向那些姑娘小伙子问候“大家好！”，这些打工仔们则一下子紧张起来，像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很拘谨的齐声喊：“老板好！”我感觉有点好笑，想必这是老板教调的出来的得意之举。然后老板满面笑容的讲话了：“大家在工作时，应该保持愉快的心情，这样才能充满工作的激情，你们要懂得，你们是通过你们自身辛勤的劳动去获得你们的报酬，从而体会到工作的意义，实现辉煌人生。”乍听菊子的丈夫讲这些话也有些道理，接着他又很自豪地对我说：
　“云儿你看，到我这里工作的人，虽说很辛苦，但是都很快乐！”
　　刚才已经听了他一大堆唠叨，这会又听到这句话，突然感觉很刺耳，竟然感觉此时他像个狼外婆，便冷不丁的回敬了他一句：
　“你就别再折磨他们了，他们已经累得快晕倒了”。
　　大老板被我一下击中要害，顿时给噎住了，为了找话题摆脱尴尬，便说了几句月饼要摆放整齐之类的话，就走人了。我不知道忙碌中打工是否注意到了刚才的这一情节，但我心里惬意了许多。
　　午饭又是在中午两点以后送来的。这次是送到了门市上，可老板规定准不在大厅里当着顾客的面吃饭，怕影响门市的形象，又没有一个大房间让职员就餐用，大家伙，只好躲到后面的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小仓库里吃饭，当然还要分批进去才行。
　这两天，我跟菊子老半天也见不到一回面，我也没想让她照顾我什么，我已经完全是个打工者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是让别人先吃，我等着别人吃过后用人家的碗筷吃饭。我拿了一个小馒头站在中间的过道里吃着，过道的地板上蹲着几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小伙子，他们把饭盒放在地板，来往行人的脚从他们的饭盒边蹭过。等到我吃饭的时候，饭桶里和昨天差不多甚至比昨天还惨，只剩下一些白菜汤了，我随便捞了些残渣剩汤，心里只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说；我侧着身体走到里面的小屋子里，里面有七八位姑娘正在吃饭，有端着碗站着吃的，有碗放地上蹲着吃的，也有的垫了张了纸片坐在地板上吃的。她们看我进来，想给我腾出个地儿，一位姑娘递给我一张硬纸片，我两脚已经疼痛难支，早已经没什么讲究了，就和她们一样席地而坐，这情景让我突然起了孙犁笔下的包身工的形象，难到现代社会的底层体系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有一种欲望想进一步了解她们。经过这两天的同餐饮同劳作，这些女孩子们已经和我很熟悉了，甚至有种亲近的感觉，话也自然多了起来。
　我问她们：累吗？
　她们说：从小在家也没这样没日没夜的做过活儿，怎能不累啊！
　我问：困吗？
　一个一向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此时却语调低沉了下来：
　我在家的时候，我妈早上喊我几阵子，我都不起床。
　我又问：能吃饱吗？
　此时正好有两个小姑娘进来吃饭，可饭桶里的菜汤已经见底儿了，仅仅剩下一俩个皮上沾着黑点子的小馒头，她们俩只好悄悄的到外面的地摊上买了碗凉皮吃着。
　我问：经常送的饭不够吃吗？
　她们说：我们都在外面自己买过饭吃。
　我问：快乐吗？
　她们腼腆地笑了笑，好象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三天的晚上，也就是中秋前夜，菊子的月饼已经销售出去了一万多斤，库房里已经剩余不多。这几天的里，我没有多少时间和菊子在一起，但知道他们夫妇俩一直在忙，她们也是几天没回家睡觉了，也没正经吃过一顿安稳饭；看着他们疲惫不堪的身影，的的确确感受到了生意人的艰辛，做一番事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他们辉煌的业绩背后可有谁看到过他们的泪？可又想到了那帮打工仔的处境，便又思虑重重，感慨万千，有种刺痛的感觉，便和菊子谈起了他们。
　我说：他们很累！
　菊子说：谁不累，大家都很累，你不也很累吗，对他们我还付着工资呢！
　我说：她们的生活水准太低，应该有点肉。
　菊子说：呵,如果天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他们，我还不全赔？
　我说：他们这样长时间加班工作应该给他们一些加班工资。
　菊子说：一年只过一个中秋节，我平时养着他们，关键时候加点班，还能要加班工资？
　我颇为气愤，怔怔的瞪着菊子。
　菊子一笑：姐啊，您别瞪眼，我这是正当用工，合法纳税，做的是正经生意，受法律保护的。

　
　从菊子那里回来时，菊子送了几份礼品月饼要我带给家人；要说月饼的质量和卫生标准菊子的月饼是绝对没问题的，她的产品在本市已经形成一个知名品牌，很受欢迎。
　中秋团聚之日，融融的月光下，和家人一起品尝着酥甜可口的月饼，想起苏东坡的诗，“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月饼这一象征着美满幸福团圆祝福的中秋时令食品，此时，在我心中却有了另一种味道，是因为这月饼是那些待遇低下不被人重视的姑娘小伙子亲手制做，亲手包装的吗？还是因为商海无情菊子已经不是当初志趣相投的菊子了？而全国又有多少打工仔在中秋之时奉献着他们的汗水，而又有多少像菊子这样的老板在生意场上仍在坚持他们的生意准则。今年的中秋，困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