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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坐公交车去上班,买了一杯豆浆在手里捧着,暖得几乎有点烫的感觉,越发叫人觉得初秋沁骨的凉意。忽然想起了安妮。 前两天刚刚看过她的一本小说——二三事,是去图书馆的意外所得。学校的图书馆小而陈旧,从来去都是淘十年二十年前的旧小说看,那天竟然发现书架上有本新书,在众多发黄卷页且散发陈年霉腐气息的书本之间,显得鹤立鸡群,格外扎眼。没存什么希望,对管理员进书实在没有多少信心。顺手抽出来一看,作者是个满响亮的名字,想看看也行,就带了出来。 知道其人大约有两年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安妮宝贝应该是当年榕树下包装推出的网络美女作家。那时候网络文学这个词刚刚在小地方热起来,我相信很多对文学存点非分之想的人都从安妮啊,李寻欢啊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从而大受鼓舞,更有写作热情。茫然其时在书城工作,工作之便可以带回家一些热炒的书看,最多的就是网络文学结集,我也跟着闲翻,除了记住了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之外,对他们的作品没留下什么印象,包括安妮。 前几页依然没看进去,而且放在马桶旁边的水池上,不小心掉到地上弄湿过一回,拿到院子里晒了好多天,就那么搁置起来。 一个午后,女儿睡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节目,实在无聊,只好再次拿来,从中间开始翻阅,进入了故事情节,能将就着读下去,便一目十行地看完,女儿还没有睡醒。 格外女性化的文字,慵懒,倦怠,很清冷的调子。两个女人,一个男人,不一样的生活结局。 茫然说,她的故事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格局。 安妮在书里常用“亦”字,常用“恩慈”,读到的时候让人觉得格外不舒服。她的笔触包括内容都是纯现代的,这样的字眼没来由地硬给小说塞入了些古典气息,格格不入的感觉。且我前时刚读过胡兰成的《今生今世》,这两个词语都是在胡的笔下常现的,突兀地移植到安妮的小说里,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两个词在那个山河岁月的荡子手里已经叫人感觉是一种矫情的通脱旷达,再由外人学来更是如此。生死离合,不是红尘俗世里的人轻易就能参透的,所以,在道行不够的时候怎么把它夸大都是——假,以及浅薄。我不知道安妮有没有读过胡,但在安妮眼花缭乱的“亦”与“恩慈”里,总能找到胡的影子,借用前人的一句话:“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大家谈安妮爱用“小资”来定位,我不明白怎么会如此。“小资”这个词在我的眼里是带有些许的贵族气息的,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贵在骨子里的,小资不是贵族,但是没落的贵族。我觉得张爱玲小资,白先勇也小资。他们两个都是我钟爱的作家。出身豪门,昔盛今衰,繁华过眼,再看什么都有与先前的比较,结果总是不如,恰成就了一份与世隔绝的感慨和寂寞。 安妮不是。安妮笔下的人物从社会地层,从残缺的家庭里走来,未见得有多么漂亮,却一致地有着惊人的自恋,穿色彩搭配刺目的衣服,可以旧,但质地一定上层,或者极简单地不修边幅,直发或者胡乱地用有异国风情的发饰夹住头发;她们未见的有多么大的能耐,但总能费力气地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而且有足够的金钱用来浪迹天涯。更重要的是,一点简单的伤心经历可以催化她们身上一点感伤和消颓的魅力,让她们随时都可以有机会邂逅优秀的男人。这些男人事业有成,守身如玉,极有爱心与耐心,外型很好,就专门愿意为那样的女人而牺牲而着迷。说白了,安妮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在编织着现代版的灰姑娘童话。 女人天生爱做梦,谁也不能例外。曾以为张爱玲是冷峻的,一个曹七巧看得人凛凛冒寒意。可是再看看半生缘,对阴差阳错误去的姻缘那一份悱恻的痛惜,还是寄望了多少美好的梦想。 千古一辙的事情,不说也罢。 跟一个姐姐同去Z城,路上谈及茫然,姐姐说有人一动笔就是小资的味道,譬如茫然。我哑然失笑,暗想,可曾有过穷得揭不开锅的小资,譬如茫然?回头说给茫然听,她果然是这句话,相顾大笑。舒服的工作环境,不菲的收入,美丽的女人,优雅的举止,有些吟风弄月的闲愁,大约这是大家普遍意义上认同的小资的形象。合上安妮的书,盯着黑白配色的封皮,我还是忍不住想,关于小资的定位,大家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


